她依舊帶着口罩抱着布公仔熊,坐在樹下的長凳上,膝蓋上放着書,她正埋頭翻閱着,光秃秃的腦殼,十分醒目。
“馨兒。”
馨兒擡起頭來,看到走來的沈昀,高興叫道:“哥哥。”
沈昀坐到她旁邊,想起昨日她媽媽對她說的話,于是故意用嚴肅地語氣說:“你不聽媽媽的話,跑出來了?”
聞言,馨兒有些緊張,用可憐兮兮、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說:“哥哥,你不要告訴媽媽。”
眼神殺,妥妥的眼神殺,沈昀心軟成了一灘水。他坐到她旁邊,柔了聲音道:“但是昨天你不是答應媽媽不亂跑出來嗎?”
“哥哥,我不喜歡那裡的氣味,我聞得難受,我已經聞了好久好久了。”
短短一句兩句話,道出了無盡的心酸悲涼,沈昀聽得無比難受。
他一個大男人尚且受不住,何況是一個正是好動年紀的小女孩。沈昀趕緊轉移話題,“你在看什麼書?”
應該是敏銳察覺到沈昀不會去告狀,馨兒開心到眼睛仿佛會笑,“我的課本。”
她的課本是一本中英雙語課本,書裡有着豐富的插畫,色彩新鮮,非常适合兒童教學。看來她讀的是中英雙語學校。
“我很喜歡讀英語,老師也誇我讀得好呢。”
“是嗎?馨兒真棒。”沈昀努力一頓誇。
“我很喜歡去學校,但我生病了,媽媽說,隻要我病好了,我就能去學校了,我想很快很快就好。”
沈昀輕輕摸一下她的頭:“哥哥相信你會很快很快就好的,所以你要努力好起來。”
“嗯嗯嗯。”
馨兒忙不疊點頭,沈昀甚至能想象她口罩後咧嘴笑的可愛模樣。
“哥哥,你會讀英語嗎?”
“悄悄告訴你,哥哥的英語很好很好哦。”沈昀覺得自己在小孩子的面前,可以光明正大地不要臉。
“真的?”馨兒的眼睛霎時亮了起來,她把書遞過來,指着一個單詞,“哥哥,你能告訴我這個詞怎麼讀嗎?”
是幸福的英文詞“happiness”。
沈昀讀一句,馨兒也跟着讀一句,就像老師與學生。馨兒學得很快,第一次讀的稍有差池,第二次就已經能完全标準發音,這一點上,她與葉言言不相上下。
沈昀還教了她很多單詞,馨兒興緻昂然,她在讀一個英語單詞的過程中,突然就變了臉色,她皺着眉頭,辛苦地對沈昀說:“哥哥,我疼。”
沈昀緊張起來,忙問:“哪裡疼?”
“全身都疼,好疼好疼。”
她全身發抖,眼眶瞬間充盈着水光,手中的書和布公仔熊一并掉落在地,小小的身子如風中飄零葉。她像是疼得厲害了,一時之間想抓住一個支撐,一頭撞向了沈昀,死死地拽住他。
“哥哥,好疼,嗚嗚嗚......”
沈昀胸前被撞得悶哼,但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他明白這應該是她病發了,他慌忙将她抱起,安慰:“我們去找醫生,等會就不疼了,乖,忍忍。”
這一抱起,才知道一隻兔子都比她有重量。
遠遠守在一旁的保镖發現這邊有異,欲跑過來,沈昀沖他喊:“去找醫生!”
剛好尋出來的護士看到情況,忙給沈昀帶路。任初晴提着保溫飯盒回病房,在走道上遠遠瞧見了奔過來的兩人,她一眼就認出了被抱着的小女孩是自己的女兒。
“馨兒......”
手中的保溫飯盒滑落,砸在地上,灑了一地的粥。
任初晴狂奔過去。
“馨兒......”
懷中的女兒,瑟瑟發抖,緊咬牙關,蒼白的已經沒有了個人樣,偏偏嘴角還溢出了血絲,讓人的心一下子就像戳了千百刀。
任初晴眼眶一下子就紅腫起來:“馨兒,媽媽在這,忍忍,你不會有事的,媽媽在這裡......”
“媽媽,痛......”馨兒打着牙顫,辛苦地說。
“媽媽知道,媽媽都知道......”
沈昀把馨兒輕放在病床上,她立即在床上扭滾了起來,她突然痛得大叫一聲,用頭撞向一邊的床護欄,被護士眼疾手快護住。
任初晴吓得用力抱住她,“醫生......醫生就要來了,來了就不痛了......還記得不,以前你痛的時候,醫生一來,你很快就......就不痛了......”她幾乎泣不成聲。
沈昀第一次親眼目睹病人遭受痛苦折磨時的模樣,難過地簡直要讓人窒息,他眼睛酸痛,實在不忍看下去,出了病房站在通道上。
然而沉重難過的氣氛一點兒也不少。
“媽媽,我想念......想念爸爸,爸爸去哪裡了?他怎麼......不來看馨兒......”
任初晴哭得聲音嘶嘎,“等馨兒好一些,爸爸就......就會來看馨兒了......”
旁邊病房出來一個護士,與沈昀并排站一塊,望着病房裡的情景歎息:“不得這個病,永遠不知道有多痛。”
沈昀的心又難過了幾分,沉默了一會,問:“是什麼病?”
“白血病。”
這三個字猶如一塊大石狠狠砸在沈昀的頭上。
怪不得她總是戴着口罩,她媽媽不讓她外出,白血病人幾乎無抵抗力,若是病毒細菌感染,一個小感冒都能奪去她生命。光秃秃的腦殼,應該就是化療導緻的吧。
過了好一會,沈昀沉重開口:“她,還有辦法醫治嗎?”
“有,”護士肯定說,“最好的辦法是骨髓移植,比較幸運的是,醫院骨髓庫也有配對,隻是......”護士歎道,“手術費不菲,之後還有一系列的恢複費用......這不是一般家庭能夠承擔的住,這年頭,病是一種病,窮更是一種病。 ”
沈昀轉向護士:“手術費大概要多少。”
“包括手術後恢複一系列費用,少則一百來萬,甚至更多。”護士頓了一下,“且不說這手術費,因為沒錢,這孩子才采取了保守治療,一天天拖着,孩子遭罪,大人也遭罪,而且再拖下去就危險了。房子賣了,也借遍了,錢還是杯水車薪,現在連住院也住不起了,醫院是出于人道才留下母女倆,可又能住多久?這一天天都是錢,醫院也有難處。據說孩子的爸不知道什麼原因,前段時間犯了事,差點刺死了别人,被判了刑,這簡直是雪上加霜。”
沈昀再次沉默。
也就是說,馨兒想見爸爸,爸爸是不可能來醫院見她的了。
護士因為照顧隔壁的病人,也常幫忙照看馨兒,因此對這邊情況也比較了解。
護士再重重歎道:“這孩子姓錢,卻是缺錢的命,真可憐。”
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