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新年将至,街上擺出了許多小攤,吃喝玩樂,應有盡有。
年輕人多是幾人結伴而行,稍長些便是一家人一起出行,好不熱鬧。
剛巧路過一個書畫攤前,那攤主寫的一手好字,許清徽驚歎,一時駐足。
“喜歡哪副?”
沈懷川在她身後半步,輕聲問道。
“不,我是想起來了你的字。”
許清徽不假思索地答道。
沈懷川一愣,沒有想到許清徽會說這個。
“我剛突然意識到,我們居然已經認識這麼久了,還已經一起經曆了這麼多的事情。”許清徽感慨道,“想起來像上輩子的事情了一樣。”
“......嗯。”
沈懷川走上前去,同攤主問道:
“敢問老人家,可否借筆墨,容我寫幅字?”
那支攤的老人早已注意到,眼前的二人氣宇非凡,一看便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
而眼前的公子開口同他借筆墨,雖氣場冷峻,言行卻彬彬有禮,并無倨傲之态。
他自然是很樂意借的,笑呵呵地道:
“公子但用無妨,還請自便。”
許清徽訝異,幫沈懷川擺好筆墨,看沈懷川挽起過長的衣袖,提起毛毫筆,在一旁的硯台中沾上墨汁。
沈懷川的手指修長白皙,卻又骨節分明、充滿力感,甚是好看。
筆在沈懷川的手中流暢地揮灑,一襲清勁的字落于宣紙之上——
終南陰嶺秀,積雪浮雲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筆鋒利落潇灑,又從容溫柔。
待筆墨晾幹,沈懷川對攤主道:
“還請老人家替我包好。”
“好、好,公子這手字寫得真是漂亮啊!”
攤主情不自禁地贊歎道。
許清徽亦再次被沈懷川的字驚豔,隻是她感覺這次沈懷川的字比起當初在齊雲寨的時候,雖然仍舊清勁,卻柔和了許多。
應該是寫字之人的内心,相較當初要更加柔和了吧。真好。
拒絕了攤主不想收費的好意,沈懷川仍舊将銀兩留在在攤上,倆人繼續閑逛下去。
一路上吃吃看看,買了許多東西,沈懷川拿不下,喊北纮幫忙拿着。
竟是一路從城中心,逛到了城西。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天上飄起了薄雪。店鋪門前陸陸續續都點起了燈籠。
此處已經遠離了城中心,路邊也不再有裝潢華麗的大酒樓,多是百姓自家支起的小攤子,路邊搭個棚子、擺上幾張桌椅闆凳,便是個完整的小飯館。
再往前,便是裴别鶴所說的平康坊了。
此處的混亂與貧困已經可見一斑。路邊有不少人三三兩兩地偷瞄許清徽一行人,但鑒于其身後護衛的氣勢、未敢上前劫掠。
平康,寓意太平安康。平康坊内的真實景象倒使得這個名字格外諷刺。
許清徽擡腿便要繼續向前,踏入那份混沌與雜亂之中。沈懷川亦步亦趨地跟上。
“你不阻止我?”許清徽突然停下,看向沈懷川。
沈懷川淡淡地回望:
“我并不認為你有那麼傻。”
哈哈。許清徽笑了,擡起的腿縮了回去,沒有真的踏入平康坊内,反而轉身,折返了回去。
她确實沒有打算現在就進入平康坊去打探消息,無論是事先的準備還是此時這一身裝扮,都不合适。
不遠處,沈懷川讓人将馬車趕了過來,二人上了馬車,返回許府。
“你不問我想要去做什麼?”
“大緻可以猜到。”
“你不試着阻止我嗎?”
她記得當初,無論是在齊雲寨還是在龍栖縣,沈懷川對她可是一百個不放心。
沈懷川輕輕搖了搖頭,一雙眼睛安靜地望着她:
“我阻止你有用嗎。”
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注意安全就好。”
沈懷川别開眼,狀若不在意地補了一句。
她盡可以大膽地去做她想做之事。至于他,他關心她的方式便是盡可能在她身後去提供支持與保護。
許清徽是自由的,其他任何人都沒有權利替她做決定。
許清徽一怔,懂了沈懷川未盡之語。
她突然意識到,為什麼自己回到城中之後,無論是後來的春風樓還是改造書院的諸般事宜,為什麼會有種莫名其妙的順利,很多預期中的阻礙都并沒有出現。
在她盡力保護某人的同時,那個人也在尊重與保護着她。
内心仿佛有一股暖流注入,四肢百骸的寒氣因之一驅而盡。
好像有什麼早已在暗地裡爬滿心髒、織就細密網絡的東西,突然破芽鑽了出來,放肆瘋長。
在馬車中封閉的車廂内,心髒的跳動聲在耳膜邊清晰可聞。
“沈懷川。”許清徽的聲音突然響起,少女的嗓音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