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聞言歡呼更甚,無人再去在意方才崔黛歸的那番争辯。
就連惱怒的李绶,面上都略微好看了些。
顧晏淡淡掃過下方,将衆人反應盡收眼底。
走前特地看一眼崔黛歸,卻見那姑娘在觸及自己目光時脖子一縮,猛地扭過頭去同關邊月說話。
他心中一嗤,面無表情地走了。
可才出殿門,卻看到并肩站在窗下的娴妃與陸徽之。
顧晏一愣,颔首見禮。
他預備走,卻被陸徽之叫住。
“顧大人,方才殿中說話的,可是崔姑娘?”
陸徽之面上帶着淺淡笑意,似乎随口一問。
顧晏蓦地想起昨日的先蠶壇。
熙木台中,崔黛歸同他并倚欄杆,在夕陽下仿若一對璧人。金光漫灑而下,看久了刺得他眼睛疼。
他道:“方才堂上議論者衆,陸拾遺問得是哪句話?”
陸徽之聽到這話便想探身往殿内看,卻被身邊的娴妃拉住。
“你向來穩重,怎能行私窺之舉?”
陸徽之面色一紅。
九皇子這兩日退了熱,已無大礙,娴妃是抽了空專程來找郁斓冬的。
此時見弟弟竟當着顧晏的面窺視閨閣女子,她心中不虞,“你且回去罷,不必陪着我了。”
此處實在不宜男子駐足,陸徽之點了點頭,同顧晏一道出去了。
殿内,關邊月猶自輕拍胸口,她睜着一雙霧蒙蒙的眼睛,心有餘悸道:“......黛姐姐說得真好,隻是方才見郡主怒不可遏......下次還是小心些,咱們留得青山在,不争這一時的長短,保全自身最為緊要。”
一邊的張樂容湊過來,隻聽了末尾幾個字便猜到關邊月在說什麼。
頓時輕輕一捏關邊月的臉,對崔黛歸笑道:“一步退,步步退。人活世上,當然是暢快最為緊要呀!”
“關妹妹,咱們皆是官家女眷,聚在一塊兒時,便講究一個兇的怕橫,橫的怕不要命的,知道不?”
關邊月呐呐點頭,她張了張嘴,終是未說什麼。
崔黛歸卻探身扯過張樂容垂在胸前的頭發,“現在言之鑿鑿要暢快了?還不要命的......方才卻是死道友不死貧道?我還沒找你算賬呢,分明是你先傳的紙條,最後卻落在我頭上來!”
她說的不客氣,然而下手卻輕,張樂容壓根不覺得疼,隻是想起了上元節那夜在自己房中,崔黛歸扯的那一下。
頭皮仿佛一瞬又疼了起來,她獰笑一聲,“這叫因果報應!我是因,顧大人便是你的果!哈哈!”
崔黛歸瞪她一眼。
心中的沉重一掃而空,她不禁犯起愁來,等會兒還不知顧晏要怎麼罰自己呢,這才銷假第一日啊!
到了下午,好不容易磨過了學規矩的時辰,看着張樂容樂呵樂呵地往外走,關邊月也是雀躍着讨論今日的晚膳,把她一個人落在後面,崔黛歸不禁擡腳狠狠一跺。
把個路過的郁斓冬吓了一跳,掄起拳頭差點砸上來。
這下崔黛歸更郁悶了。
她伸手去摸郁斓冬的拳頭,“就我這個小身闆,哪值當挨你的拳頭啊?你這可不是手,實乃鐵爪流星錘呐!”
郁斓冬眼睛一亮,“你不覺得女子上陣殺敵有違閨訓,該浸豬籠?”
這話說得崔黛歸倒抽一口涼氣,“浸什麼豬籠!?你哪裡聽來的酸腐儒說?念個書都念不明白還來誤人子弟!”
“這麼說罷,”崔黛歸重重拍了拍她的拳頭,“周商有婦好、王姜,晉有李秀、荀灌,哪個不是征戰沙場保家衛國的女将軍?連前朝都有,難道我昌盛繁榮的大夏就容不下一個上陣殺敵的郁斓冬?”
後邊聽到這話的顧嘉蹙了眉,“崔二姑娘說得好聽,最後可莫耽誤了郁姑娘。成天舞刀弄棍的不學些針線琴棋,到底還是不好嫁人!莫非是想要郁姑娘同你一般,遭人退婚?”
崔黛歸:“......”
她懶得同顧嘉理論,掀了掀眼皮子,“對,你說的對。”
然後偷偷朝郁斓冬眨了眨眼,見對方回以璀然一笑,便也笑出了聲。
顧嘉當即惱怒,“你笑什麼!”
崔黛歸笑得更大聲了。
顧嘉指着她跺腳,“崔黛歸你笑什麼!宮苑禁地誰準你大笑!”
崔黛歸頭也不回,邊走邊說:“去你大爺的,我就是要這樣笑,痛痛快快的笑,你管得着麼!”
留下顧嘉站在原地,面上青一陣紅一陣。
她轉頭想再語重心長勸誡兩句,卻見郁斓冬亦是笑得燦爛,竟是一點也不曾将她的話聽進去。
不禁收回好心,冷哼一聲,狗咬呂洞賓!
等崔黛歸趕到琳琅館時,天邊已挂起一團紅彤的夕陽。
庭院中擺了一張檀香木案桌,鋪滿紙筆,顧晏正坐在案前寫着什麼,而他的身旁,赫然站着李慎。
崔黛歸不禁眉頭一蹙,他怎麼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