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忍心看我拖着病軀與你講個三天三夜嗎?”她扮出虛弱的樣子,看起來像是真的病入膏肓了般,這模樣将沐靈忱吓了一跳,也顧不上保持距離,就要去探查她的傷勢。
褚寂沒有阻攔,她的靈海一片混亂,還未調整好的氣息橫沖直撞,她僅僅是護住了沐靈忱探入的靈力不被她的靈氣所傷,便是一陣疲憊襲來。
“怎麼會這樣?”沐靈忱收回遊走一圈的靈力,眉頭越皺越緊,幾乎要擰成與她靈海中那般雜亂的線條。
“這就是你說的小傷?我就知道你沒一句真話。”
“重塑那麼多人的靈魂與血肉,總要付出些代價吧。”她順勢滑入沐靈忱胸懷,慵懶地靠在他身上。
“說吧,你想聽什麼,我慢慢講。”
她越來越喜歡沐靈忱身上的味道,那味道似乎帶着可以安撫靈魂的柔和感。
沐靈忱想了想,還是問了個他最想知道的問題,“小影和楚寂,到底哪一個才是你?”
“都是我。”
“不是化身?”
“不是。”褚寂抓起他的手,撫過他掌心被擦破的皮膚,消去了那些裂口,這才停下了所有動作,隻是開口回答着他的問題。
“你還記得你的劍靈老祖嗎?她隻有一魄。”
“如你所見,她們都是我三魂七魄分裂後重新修煉的結果。”
沐靈忱從未聽說過六界中會有這種存在。
更别提如今的神器或靈器認主,最基本的要求便是修士擁有一個完整的靈魂,否則隻能通過原器主贈與的方式獲得屬于自己的神器。在這樣的約束下,三魂七魄重新修煉在沐靈忱耳中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
可她是褚寂,這一切似乎又很合理。
畢竟什麼話都能從她嘴中吐出,不分真假。
“你為什麼要在幽血秘境自爆?”沐靈忱不覺得以她的實力會不敵當時的萬劍宗宗主晁郁,她明明有更好的選擇。
“随我去看看?”她伸出手,示意沐靈忱握住她的手。
沐靈忱照做,兩隻掌心相握的瞬間周圍的一切瞬間變換了模樣。
水墨畫卷染上了顔色,勾勒出了與現實毫無區别的卷面。
這是個比重陽殿還要富麗堂皇甚至于如平原般寬闊的主殿。
殿中心站着一名白衣劍修,不過那女子一身的浩然正氣此刻卻顯得有些扭曲,配上那副滿是妒容的眉眼,隻讓人心底生寒。
沐靈忱打量了番周圍,認出了這是萬劍宗的主殿。也就隻有那隻存在于傳說中的萬劍宗有這等實力修建這麼大的主殿,當初魔主帶走了萬劍宗的修士,後崛起的劍宗再也沒達到萬劍宗曾到達的高度。
若這是萬劍宗,那眼前的女人也隻能是萬劍宗宗主晁郁了。
沐靈忱還在觀察,一道聲音突然響起。
“晁郁,你做的很好,照這樣下去,其他四界若是與你聯手。不過是一個褚寂而已,她怎麼會是你的對手,到時候這六界都要對你俯首稱臣。”
空蕩蕩的殿内莫名傳出一道嘶啞的聲音,沐靈忱四處查看着,卻沒再找到第二個人的身影。
褚寂點了點他額角,“你再看看。”
沐靈忱點點頭,再看去,隻見一團巨大的白雲團浮在空中,那聲音正是那朵雲團發出的。
“這是?”一朵會說話的雲?
幻覺中的幻覺。
“這就是天道。”褚寂為他解釋着:“天道與晁郁勾結,利用萬劍宗的弟子們氣運與欲念為食,不過百年便恢複了大半實力。晁郁的欲念滋生,妄圖踏平魔界,不惜使些栽髒陷害的手段引起四界衆怒,将禍水引向魔界。”
“我已經派人将鬼域之主的弟弟擄走,可是那個稽嶽竟然不相信我,不肯相助,還好他手下有幾個蠢貨願意出兵來助我攻打魔界。”晁郁陰森森的聲音在殿内回蕩,她像隻喪失了理智的惡魂,隻剩下了妒恨之色。
“天道會左右人的心智,與天道站一條線上的人,隻會迷失在自己的欲望中,再也找不到回頭的路。”褚寂看着沐靈忱,似乎在看另一個人。
天道得意的聲音再次響起。
“無妨,這些人足夠我飽餐一頓了,到時候隻要有我在,區區一個魔界而已,不足為懼。”
“天道是殺不死的嗎?”沐靈忱不明白,哪怕過了這麼久,為什麼天道還活着,甚至能将手伸向天玄宗。
“規則之力殺不死它嗎?”
褚寂揮散這片影像,回答道:“曾經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我找到了殺死它的辦法。”
她接下來的話讓沐靈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有一魄被天道動了手腳,隻要殺了那一魄,那麼天道便不再是不死不滅之身。”
“你說……什麼?”沐靈忱懷疑他聽到了幻聽。
眼前的場景再次變換,這次他又來到了魔界的寒冰煉獄。
此時的寒冰煉獄沒有被寒冰覆蓋,仿若一幅花鳥嬉戲圖,一片生機盎然。
“是我無暇顧及修仙界,以至于萬劍宗與前往攻打魔界的修士們被天道汲取了全部生命力,形同一具具傀儡。她們一個也不能留,不然後患無窮,希望她們來世會遇見一個好宗主吧。”
當初她讓虛芹風提前在幽血布下陣法,便是要耗盡天道在那些魂魄上留下的氣息,杜絕天道利用她們死灰複燃的可能性,可惜,她想錯了。
天道死灰複燃的原因是因為她……
“無暇顧及?”沐靈忱還震驚在她所說的滅魄中,擡眸卻被那參天樹身下的痕迹擊碎了理智。
那搖曳的樹身下,自樹根蔓延出一片黑燼,帶着腐朽味道的黑線從埋在土地中的樹根爬出,露出了一半頭腳。
“為何我之前沒有注意到這些黑線?”沐靈忱蹲下身用衣袖擦着那些黑線,可那些黑線彷佛嵌入了樹身,怎麼也擦不去。
“我在樹身外加固了一層符文,會讓它看起來一切如常,不然看着那些腐蝕逐漸蔓延也挺心煩。”褚寂拉起沐靈忱,攔下了他想要繼續擦拭樹身的行為。
“沒有用的,這不是天道所為,是魔樹在自我腐蝕,當初為了找到解決辦法,我便放棄了搜尋天道的蹤迹,沒想到它還能有那麼大的能力。”
“可是?總會有原因的不是嗎?”沐靈忱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魔樹在自我腐蝕,那褚寂豈不是……
“所以你才會神志不清?”
褚寂搖搖頭,取出了天印,黃白的卷軸展開,上面隻單單寫着褚寂一人的名字。
“你可還記得這個?”
沐靈忱點點頭,“你把我留在鎮龍閣的結界時我見過這個東西。”
可也僅僅于此了。
“除了鎮龍閣,你可曾見過它?”褚寂繼續問着,似要一定從他口中聽到一個滿意的答案。
“我真的沒有見過,這到底是什麼?”世間關于天印的記載少之又少,更别提流傳下的圖文,沐靈忱怎麼可能會猜道眼前的天印會是一道卷軸。
在他的猜想下,天印該是與人間玉玺相似的印章。
褚寂的防備之色讓沐靈忱心慌,他忍不住拽住她的衣袖,試圖尋求些安慰。
“這就是天印。”她合上卷軸,将天印遞向沐靈忱。“不如這樣,你先幫我保管着,待到有用時我自會向你取回。”
褚寂這樣說着,可心底的防備還未完全散去。她在天印上施下了術法,隻要沐靈忱有異心,天印便會重新回到她手中。
可褚寂并不擔心這道無用的卷軸,她的心跳失去了節奏,隻為即将到來的答案感到焦躁。
沐靈忱,你會怎麼選?
是天道……還是我……
可是答案似乎很明顯,封邑咎不是提醒過她,要注意天印嗎?
他早已做出了決定。
隻是她忘了。
沐靈忱沒有接下天印,反而将那卷軸推遠了些。“如果這東西對天道很重要,你就不應該把它交給我。”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現在的實力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隻會毀了你對我的期待。”
雖然掌心被磨破的傷口已經愈合,可那份不甘還萦繞在他心頭,“我一直在努力練習劍法,可是我距離你的修為還有好遠,遠到我看不見盡頭。”
堵塞思緒的石頭被挪開,褚寂終于确認了他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你現在的心緒太亂,本就不适合修煉,急于求成對你的修為沒有任何幫助。”褚寂收起卷軸,緊繃的思緒放松,随之而來的是倦意。
“放心,你的劍骨沒有天道作祟,修為上漲不過時間問題。”褚寂開玩笑道:“你若是想跟上我的腳步,怕是要再找顆樹種住進去了。”
她不再隐瞞。
“魔樹的前身是顆神樹,我用了特殊方法講他培育成苗,讓它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可正是如此,它本應純粹的神氣中夾雜了些雜質,我猜測這是它便是它腐蝕的原因。”
“你還好嗎?”沐靈忱很擔心魔樹的自我腐蝕會影響到褚寂。
褚寂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疲憊地抱住他,吸取着他身上的氣息。
“我沒事,其實……魔樹的腐蝕不會對我有影響,我隻是寄生在它身上,我們之間不算共生,隻有它死了,我才會受到影響。”
“我用它創造了規則之力,它的腐蝕隻會影響到規則之力掌管這世間的力量,九千年前幽血生出的時空裂隙便是規則之力愈漸虛弱的證明。”
“既然魔樹的力量不夠純粹,我便打算讓它的力量加入更多雜質,也許物極必反,這個世界還有救。”
“更多……雜質?”
沐靈忱沒能明白她的意思。
“魔氣對它來說是雜質,這六界中,可不止魔氣這一種雜質,若是将六界的氣息全部融合,規則之力隻會比天道那隻老鼠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這一切隻有她能做到,分開三魂六魄,是她試錯的最後一個辦法了。
既然神氣失衡了,那她便要借全六界的氣息,讓神氣老老實實安靜下來。
“其實,當初我不是這麼想的,我認為這個世界其實沒什麼好留戀的,毀了也就毀了。我是不是很自私,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多,雖然你滿嘴虛僞之詞,可卻是真的想救那些人。”
她還記得,她最初的打算便是殺了天道洩憤,之後的一切,她都不想參與,隻想留在魔界陪着那些人慢慢老去。
如果他活着,這一切的重擔也不會落在她身上。
而她,最煩這些麻煩了……
褚寂想着想着,慢慢閉上了眼睛。
“我先睡會,讓我抱會,别走。”
沐靈忱回過神,周圍的景象散去,而他仿佛做了場不可思議的夢。許多問題停在嘴邊,被她平穩的呼吸聲打散。
什麼叫她創造了規則之力?什麼叫殺了她的一魄天道就不再是不死不滅之身了?什麼又叫融合六界的氣息?
更重要的是,他什麼時候滿嘴虛僞之詞了?
他的思緒仍在組織着褚寂的話,許是他不太聰穎,待到他真正反應過來褚寂說的話時,他早已被震驚成了一具活化石。
沐靈忱描着她五官的輪廓,心中還是拿不定主意。
罷了,褚寂也許是在開玩笑,魔主創造了規則之力,這個消息放在六界估計也隻有他這個傻子信了。
可他又隐約覺得,她這次沒有騙他。
沐靈忱想累了,索性也蓋過被子沉沉睡去,完全沒有注意到窗外漸白的天色。
待到他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時,早已為時已晚。
“沐靈忱,你給我出來!誰讓你偷跑去找那個王八的!”沐尋雙火冒三丈,隻想破門而入,卻又怕看到什麼不該看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