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酒後雖靜,但酒品也不算好。”
聞言,容回心裡咯噔一聲。
隻見許青怡也不擡眸望他,淡淡地低着頭用湯。
“我……昨晚做了甚?”
說這話時,容回桌下的手不由得捏住一側衣料。
他每次酒後,準沒好事。
幼時好奇心使然,同容裴偷嘗宮宴的酒水後,二人翻牆出宮,夜裡宿在江邊的蘆葦蕩裡。次日,士兵尋來,甫一回到宮中便被先皇一頓教育,鎖在禦書房抄了三日經書。
第二次飲酒,就是顧家春花宴,那夜是他一生最不端方克己之夜。
至于這回,三杯白酒下肚……
“我喂表哥喝醒酒散,表哥怎麼也不肯喝。隻好擡着你回榻上,但你亂動,害我一起摔在了地上,表哥你毫發無傷,我做了肉墊。”許青怡悠悠開口,打斷他紛亂的思緒。
聞言,容回不禁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
不是什麼出格之事。
吐出氣的一瞬他才發覺不對,但已來不及了。
“表哥?”瞧他舒氣沉肩的模樣,許青怡愣了愣。
不是。
怎麼他将人害了,還能松氣呢?
花了一夜才消下去的氣登時又升上來,一股火沖上嘴角,她極力壓制才沒将心中各色氣憤的話吐出。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容回以拳抵唇,輕咳兩聲,“抱歉,昨夜之事我不記得,現在如何,可有不适?”
已經看慣容回紅耳紅臉的模樣,許青怡并未因色消氣,她嗔怒道:“摔得又青又紫,楊周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摔完還得扶你。”
容回默聲片刻,開口時不由柔了語氣,“摔到哪了?”
對面懊惱愧疚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許青怡不習慣,撇開臉,緩緩掀開衣袖。
禮數告訴他非禮勿視,但身體反應快過大腦,已經順着她望去。
看兩眼更能明白自己傷她如何。
容回寬慰着想。
雪白的臂膀往上,關節處一片磕出來的青紫,在許青怡尚且不算嬌嫩的皮膚上觸目驚心。
這隻是一處。
容回瞳孔微縮,膝上的手掌捏緊,愧疚之色俨然已經掩蓋不住。
上一次害她受傷,也不過才半個月。
她肩上的傷才剛好,這一弄又得疼些時日。
喉結滾了滾,容回擡眸,對上那道幽怨的目光,問:“擦過藥了麼?”
許青怡開朗活潑,對人對事很是友善。對他更是如此,這是她第一回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想來,是他真将人惹生氣了。
以為她會繼續幽怨,誰料這家夥要上了賠償,許青怡放下寬袖,手一收,“擦過了,不過表哥得補償我。”
天知道,傷在背部,她上藥何其艱難。
昨夜回到卧房褪下衣裳,背對着銅鏡一照,先前箭傷留下的疤痕同青紫點橫交錯,要想處處上藥不容易。手在後背一頓亂伸,手臂抽筋大半晌,總算勉強塗抹完。
容回收回目光,盯着她問:“想要什麼,說說看。”
聲音溫柔地有些不想容回,許青怡感覺剛放下的袖下都起了層雞皮疙瘩。
心撓得不由縮了縮肩,她緩了緩,兀自思忖半晌,也沒想好要什麼,“沒想好,先記着,表哥以後賠我。”
“好。”她思索時,眉頭會微微皺起,有時又輕輕咬咬下唇。見此,容回壓了壓嘴角的弧度,“這幾日别瞎忙活,事情交給楊周罷。”
總不能再因他而傷第三回。
——
巳正時分,刺史府的婢女小厮如約而至。
不巧的是,王顯親自帶着人來的。
容回得到消息時正在書房練字,撂了筆,同楊周一同到門口迎接。
十來個人停留在張宅石階下,八個小厮,八個婢女分成兩列規矩站着,中間的馬車内傳來一陣響動,兩列人之間的距離分得更寬了。
王顯隻是掀了掀車帳,并未動步。
闊步而來的容回正好将這一幕望入眼底。
王顯位在刺史,地位尊崇,在安州呼風喚雨,底下人趨炎附勢,他向來不必揚聲就有人到他跟前谄媚敬言。
馬車前的小厮,着刺史府衣裳,是新到王顯府上的。他不懂事地掀開車簾,探了半個頭進去,“大人,好似是張大人出來了。”
王顯目光橫在小厮身上,顯然有幾分責怪的味道,“我在安州等過誰?”
這話的意思是,何必彙報他張峤出來了,他王顯等了人,向來是要對方賠罪的。
本着今日就沒想出來,他在家中才用完早膳,挑了幾個滿意的奴仆就打算回屋歇着。周夫人硬生生将他拉起來,“你就這般放心那張峤,不親自去盯着?”
“一個督貼使,我還得時刻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