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我明天再來找你玩哦!”
池竹乖乖走到李巧雲身邊,拉住她的手,“大堂姐,三堂兄,沈姐姐,明天見。”
“三叔三嬸慢走啊!”
池也笑着把他們一家人送到門口,等他們走遠了,她轉身關上大門,順便插上門闩,生怕剛發完瘋的池長福去而複返。
池也臉上的笑意垮下來,長舒一口氣,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終于走了。”
“池姐姐,胳膊還疼嗎?”
沈青宛面帶憂色,方才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一棍子結結實實地抽在池也的胳膊上。
“沒事,過幾天就好了。”
磕磕碰碰對池也來說是常态,她早就已經習慣了。
見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沈青宛眉頭一皺,快步上前,緊緊抓住她的胳膊,翻開袖子,小麥色的皮膚上一片青紫,沒好氣地說道:“這也叫沒事?”
池也看一眼胳膊上的淤痕,放下袖子掩住傷痕,安慰道:“也就看着吓人,其實沒多大問題。”
沈青宛嘴唇輕抿,無奈地叮囑道:“明天去城裡,記得買些藥酒回來。”
耳邊關心的話語讓池也心中劃過一絲暖意,她輕輕看了沈青宛一眼。
“好。”
晚飯後,池也想起前幾日與沈青宛的對話,以及今日下午的事。
沉思片刻,趁着沈青宛在房間裡沐浴,對院子裡的兩兄妹說道:“小木小棠,你們有沒有覺得我跟以前有哪裡不一樣?”
言罷,池也雙眼不着痕迹地盯着池木,留意着他的神情。
“沒有啊,大姐還是和從前一樣疼愛棠棠。” 池棠蹦蹦跳跳來到池也身邊,撲進池也懷裡,蹭了蹭臉頰。
池也笑着揉了揉她的頭,而後繼續看向池木。
後者猶豫着點點頭。
池也面色一凜。
緊接着又聽池木說道:“前幾日我找村子裡的夫子問過了,他說你受了刺激,又大病一場,性情大變也不稀奇,許多人都會這樣。”
池也心中一驚,這些日子她一直在忙碌,回到家中也是吃完飯,洗漱後便早早休息,竟不知池木偷偷找人詢問過此事。
“那你相信他的話嗎?”池也問道。
“夫子是村裡最有學問的人,見多識廣,我自然相信他。棠棠說得對,不管大姐性情怎麼變,都還是疼愛我和妹妹的大姐。”
就像村裡人聽到池也賣地,下意識會以為她燒壞了腦子一樣,人們往往會将一個人的性情變化歸因于現實中遭遇到的重大變故,像她這種匪夷所思的經曆,任誰都不會輕易相信。
池也内心甚至微微感激起那個素未謀面的夫子,幫她解決這麼大一個難題,畢竟這個時代的人總是很敬重讀書人。
心中有了答案,池也便不再糾結于這個話題,她微微一笑,轉而另起話頭,“小木想讀書嗎?”
她沒有錯過池木提起夫子時的神情,眼神中藏着向往,語氣中盡是崇拜與渴望。
池木眼神一亮,沒多久又黯淡下去,失落地說道:“自然是想的,不過學堂的束脩、筆墨紙硯,不是我們這種人家能夠承擔起的。”
池也笑着接道:“你隻說想還是不想。”
“棠棠呢?棠棠想不想讀書?”
池棠微微揚起頭,眼神黑亮清澈,“女子也可以讀書嗎?可學堂裡都是像二哥一樣的男子。”
“女子當然可以讀書了。讀書不一定是要考取功名,讀書使人明智,開闊視野。而且,”池也捏了捏池棠的小鼻子,“書中可沒有寫着隻許男子讀書,不許女子讀書。”
池棠笑着躲開池也的手,追問道:“那為何學堂不收女弟子呢?”
那當然是因為這個時代是男子的天下,他們高高在上地制定出一系列枷鎖套在女子身上。但這些不是一個七歲小孩可以理解的,甚至這個時代的許多女子終其一生也想不明白。
池也隻簡單地解釋道:“因為制定這些規則的都是男子,不但愚蠢而且心胸狹隘。棠棠以後可不能像他們一樣,棠棠以後要做一個明辨是非、心胸寬廣,不受世俗約束、自由自在的人。”
池也下巴一擡,點了一下池木,嚴肅地說道:“你也一樣。”
兄妹二人都點了點頭,一個大受震撼,一個稀裡糊塗。
藏在門後的沈青宛也是久久不能回神。
自從父母去世,她作為獨生女接手家裡的生意後,那些人表面上笑臉相迎,背地裡卻指責她抛頭露面,傷風敗俗。
沈青宛也曾為此黯然神傷,卻想不清緣由。世人隻告訴她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卻從沒人告訴她為何這樣。今日池也的一番話令她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她長久以來的困惑也算有了答案。
打開房門,沈青宛走出來,注視着院子裡和兩兄妹嬉戲玩鬧的池也。
這人的思想如此大膽,或許那些看起來荒唐的行為,也未嘗不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但這樣一番話出自一個家境貧寒的農家女之口,沈青宛總覺得有一點違和。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