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依寒先聞見刺鼻的汽油味,緊接着傳來喇叭聲,她迷糊糊地睜開眼,對上屈轲的下颚。
梅依寒快速直起身體,興許是起得太急,頭又是陣眩暈。
屈轲連忙轉身湊近:“那裡難受?馬上就到醫院了。”
梅依寒杵着太陽穴,語氣還有些虛弱:“我沒事,回家吧。”
:“怎麼可能!”屈轲揚聲道。
梅依寒第一次聽他這樣大聲,知道他是擔心,心裡寥寥的不适便也散了。
畢竟發生這樣的事,屈轲不相信也很正常。
眩暈感來的快,去的也快,在幾句話的交流就消散了。
梅依寒想消減他的擔憂,轉過頭才發現屈轲離她尤其的近。
她幾乎被半圈在屈轲懷裡,清晰地看得見他額頭間布着薄汗。
她不習慣離男子這麼近!
梅依寒往後方挪了些,垂眸輕聲道:“我好多了,别擔心。”
屈轲沒有回答,直盯盯地望着梅依寒。
車内燈光昏暗,披散的墨發掩住半面蒼白的臉,虛弱的餘潮還似乎還如煙雨般蒙蒙浮在她風煙淨明的眉眼間。
屈轲心在隐隐作痛,甚至比踹開衛生間門那一刻痛感的更明顯。
那時候,梅依寒整個人宛若失去了色彩,輕弱的像一條溺水的紙片,似乎下一秒就會被碎裂。
就這樣暈在他的身上,甚至掐人中都沒有反應,全身冰涼的吓人。
怎麼可能好多了!
屈轲低下聲:“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好不好?”
梅依寒知道去醫院是對大部分人來說最好選擇,但這并不包括她。
有一回,她也是這樣,但很快就醒了,去往醫院做了許多檢查,結果各項指标都顯示正常。
何必又白去一趟破費呢?
梅依寒抓緊衣袖,搖頭拒絕:“回家吧。”
屈轲更加不解,皺眉問:“為什麼?”
梅依寒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更何況現在不是對的地方,如果說了,興許會被當成瘋子,信口開河。
梅依寒擡眼,輕聲說:“回去與你細說,可好?”
屈轲不忍反對,又擔心梅依寒的身體,糾結了幾秒,扭頭告訴司機原路返回。
梅依寒松了口氣,望向車窗外流動的燈火。
她所遭遇的一切,罪魁禍首是太子,他死不足惜!
她已經死過一回,絕不能再因這個衣冠禽獸而自困!
今日事發突然,又是直面相似情景,觸境而受激,這便說明如李婆婆說的,她的傷疤還未痊愈。
她要做到不再因此恐懼,尚還有困難。
但,她想好好活下去,這樣才對得起這來之不易的複生機會。
梅依寒不自覺地将手插入口袋,碰上裝紙巾的塑料殼。
她目光滑望向身邊的屈轲。
一顆汗珠就從屈轲的鬓角滑落而下。
梅依寒收回目光,握住紙巾,轉身遞去:“擦擦汗。”
屈轲望眼梅依寒,又低頭看向捏在她手裡的黑色紙包。
他忽得感到一點冰涼從臉頰滑落,同時,一滴汗珠從眼前低落,恰好落至梅依寒的無名指上。
屈轲快速拿過紙巾,難掩尴尬,又望向梅依寒:“謝謝。”
梅依寒不着痕迹地抹去指頭的汗珠:“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
事發突然,屈轲興許被驚吓到了,他并不輕松地将她帶出來,奔忙一路,因而累得滿頭汗水。
她應該感謝屈轲,無論她是否去醫院。
屈轲拆紙巾的動作一停,想起被他踹壞的門。
不難想象梅依寒看到會多麼震驚,可危急時刻,不得不發,比起坐視不管,梅依寒健康與否更重要。
屈轲抽出紙巾,随意地擦着額頭,又悄悄往身旁瞟。
*
車停隻能在小區外,為了方便,兩人在東門下了車。
梅依寒想了一路該如何說暈倒的怪事,這比她想象的更難。
就算将這起因歸結為夢境,她也需要回憶,每回憶一秒,她的靈魂就宛若被撕碎一般疼痛得無法修補。
她更做不到說出來,每一個字,都像是刀子在捅刺她的唇舌……
梅依寒走得很慢,腳下的影子也拉得很長,她深吸一口氣,才道:“之所以會這樣,其實是有原因的。”
屈轲嗯了一聲,又留意着梅依寒是否還有力氣走路,無意間捕捉到她眉眼間流露出的傷痛。
他幾乎立刻想到創傷後應激障礙,人們簡稱“ptsd”
屈轲阻止道:“如果是讓你難受的事,就不用說了。”
梅依寒意外地仰頭,試探着問:“真的?”
屈轲:“真的。”
梅依寒望着不似再說謊的屈轲,松了口氣,又感到一絲慶幸。
:“不過我還是覺得應該去醫院檢查一下。”屈轲跟着就說。
梅依寒無奈道:“檢查過了,沒有任何問題,醫生說,大多還是需要我自己慢慢消化。”
屈轲“哼”了聲:“庸醫。”
梅依寒覺得不妥:“……别這樣說。”
屈轲感到詫異,又覺得有趣,不禁笑着回了個“哦”。
他不過是随口開個玩笑,梅依寒竟然當真了!
梅依寒不明白有那點逗人笑,細想大概是屈轲并沒有聽進她的話。
不過,這也是她與屈轲行事作風不同,她覺得不對的事,屈轲未必同樣覺得。
梅依寒沒有生氣,也沒有再多說,沉默地望向前方的路。
剛走兩步,她肚子就咕噜響了兩聲。
屈轲正想着起個梅依寒感興趣的話題,否則梅依寒大概也沒有心情再聊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