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右到左,共有21人。楚宜笑強忍着心底不适飛快看過一遍,人販頭子極盡銷售之能,一會兒捏開“貨物”的嘴,“姑娘瞧瞧,多好的牙口。”一會兒撩開少女額前的碎發,拍拍鼓起的胸脯,“公子瞧瞧,多标志的妞兒,放在府裡多長臉呐!”
内心天人交戰。楚宜笑看過的每一個人,眼中有哀求、有期待、有無助、有急切。
她們都想被人“買下”。
但是,她隻能選擇一個人。
劇烈的鐵鍊碰撞聲忽地響起,位置靠中的一位少女不顧頸上束縛,向楚宜笑的方向膝行幾步,本就不算長的鐵鍊瞬間拉直,磨刮着石柱。她怔怔看着楚宜笑,發絲蓬亂,有兩行清淚自眼中無聲流淌而下。
其餘人都被這一幕驚大了嘴巴,人販頭子甩鞭狠抽了距離最近的一名婦人,震懾得一顆顆腦袋迅速低垂,唯有最初掙紮的少女仍拼命卻徒勞無功地朝楚宜笑“靠近”。
說打就打,看來挨打已是家常便飯。楚宜笑快步走到少女跟前,稍稍撸起一截衣袖,青紫的鞭痕交錯重疊,新傷壓舊傷,有的地方因為處理不及時已然潰爛,觸碰到肌膚,才發覺少女的體溫異于常人,雙目卻清醒不見病态,若非接觸,根本看不出她起了高熱。
帶病之人,自然不會被人販子帶到集市販賣。那麼她裝病也要前來,還孤注一擲地掙紮反抗,楚宜笑心頭一跳,或許,她是在“求生”,也是在逼她做一個“選擇”。
少女的此番舉動必然會引怒人販頭子,若不選擇帶走她,這個少女,怕是活不過今夜。
眼下,她是她唯一的生路。
墨無痕的聲音自顱頂傳來,“選好了?”
既定的規則,是隻能救一人。
顯然,眼前的少女容不得她再去思考其他的選項。
楚宜笑淺淺“嗯”了聲。
錢自然是墨無痕付的,自有人送少女回船。看着墨無痕走在前的背影,楚宜笑有些不快道:“你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後悔藥。”墨無痕突然停步,害得楚宜笑險些撞到他,“楚三姑娘要是承受不住,現在下我的賊船還來得及。”
明明可以輕而易舉地買下所有人的身契,他卻偏偏開出“隻救一人”的條件。難道隻是為了讓她習慣或者适應這個世界“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若是初見墨無痕,楚宜笑毫不懷疑他會幹出這種事。但經過及笄夜太子伏兵府外、墨無痕攔她出府使得一雙腿骨得以保全之事,楚宜笑就覺得這朵黑蓮花指不定是憋着什麼其他的主意。
暫且留下來看看再說。
楚宜笑腦袋一揚,垂落的白紗跟着搖動,“小瞧誰呢?”
墨無痕突然嚴肅起來,“你可想好了,此時不下船,做鬼也别想走了。”
輕哼一聲,楚宜笑背着手,闊步向前走去,“絕不後悔。”
*
做戲做全套,墨無痕當真雇了一輛馬車帶着楚宜笑圍着江岸小鎮轉了一圈,裝作去找神醫“治病”。
小鎮隻有沿江窄窄的一線是平地,居民的房屋都建在緩緩高起的小山丘上,行至最高處能俯瞰整座小鎮的風景。錯落有緻的磚瓦房藏匿于綠植間,秋日黃葉紛落,馬車碾過,碎滿一地金黃。
馬車駛過一處圓形空地時,墨無痕忽然卷起車簾道:“此樹是此地的神樹。”
楚宜笑趴過去,探出腦袋一瞧,一棵巨大的榕樹粗壯挺拔,如蔭華蓋仿佛晚霞烈焰染就,向四周延伸的枝幹上挂滿紅綢,尾端墜着的小鈴铛在秋風裡發出悅耳的輕響,像極了後世姻緣寺裡的古樹模樣。
“這裡也是整座小鎮的中心,地勢起伏明顯,沿着主路一路下坡,便是禦船停靠的碼頭。而不論你身在何處,總有道路能通向此處。”墨無痕解釋道。
楚宜笑抛給他一個古怪的眼神,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說起這個,改行做導遊了?
忽然,一道熟悉的味道鑽入鼻尖。
楚宜笑眼睛都亮了,“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