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判的話音剛落,老将軍的拳頭已經捏得咯咯作響。他猛地踏前一步,花白的胡須氣得直顫:“好你個老匹夫,陛下都發話了,你還在那裡琢磨那幾壇子酒?”
“葉公息怒!”院判慌忙後退,險些被自己的衣擺絆倒,“下官隻是……隻是……”
陛下擡手輕按:“葉卿,院判也是一片醫者仁心。”他轉向李雲錦,溫聲道,“丫頭,那五壇子酒……”
李雲錦福了福身:“回陛下,當日民女與表哥确實留了五壇子酒。外祖母年老體弱,家母積年勞作,傷病在身,民女與表哥留了酒,隻為外祖母與家母養身用。”
她擡眼看向院判:“東海縣那邊的酒……民女倒是隐約記得,當初太醫說要留一壇子用來驗毒,也不知用完了沒有。”
院判讪讪地擦了擦額角的汗,低眉斂目,一點兒都不敢說什麼了。
老将軍見狀,冷哼一聲,拉着李雲錦甩袖而去,身後隐約傳來陛下的輕笑聲:“哦,原來還有一壇子送回來的酒?”
“陛下……”
回府的馬車上,老将軍的怒氣還未消:“那老東西,分明是……”
“外祖父息怒。”李雲錦遞過茶盞,示意他如今不宜多說,輕聲道,“院判大人也是職責所在。”
老将軍又哼了一聲,心中卻想,這個外孫女明明是在村裡長大的,倒是比許多京城裡的孩子都知道分寸。
越想越是覺得心疼,不知道對方當初到底是過的什麼樣的日子,才養出這樣的性子來。
自家女兒的樣子如今依舊是一副不知事的模樣,想必是這孩子往日裡操心良多了。
将軍府内,老夫人早已帶着衆人等候多時。見馬車回來,葉菁第一個迎上去:“錦兒,如何?”
“娘親放心,陛下隻是問了問酒的事。”李雲錦扶着母親進門,輕描淡寫地帶過宮中的風波。
李雲芳撲過來,一疊聲地叫着姐姐,很容易就配合李雲錦将話題轉移了。
晚膳時分,葉流空匆匆趕回。他一進門就嚷道:“你們猜怎麼着?太醫院的人滿京城找桃子呢。”
吳伴雪的手一頓:“桃子?”
“可不是!”葉流空嘻嘻地笑,“如今都什麼時候了,桃子早過季了,也不知道他能從哪裡找到。”
見他這幅嬉皮笑臉的模樣,吳伴雪氣不打一處來,擡手就要打他:“若不是你讓妹妹牽涉到此事當中去,如何有這些事情,你還在這裡笑嘻嘻的!過兩日,你妹妹可就要去當着陛下的面做酒了,若是到時候出了問題,我看你怎麼辦!”
葉淩雲也皺眉,問他:“你怎麼想?”
葉流空笑嘻嘻地坐下來,下巴一擡,對李雲錦道:“表妹怎麼想?”
“我沒什麼好想的,過兩日,去做就是了。”
“看,表妹也胸有成竹,你們又何必做出這般憂心忡忡的模樣,讓外人看了,倒是覺得我們對表妹不夠信任。”
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李雲錦,少女正低頭,聞言擡頭笑了笑,眉目之間一派從容。
她就忽然笑了:“正是如此,都平常些。”
吳伴雪有很多的話想說,但看着李雲錦一臉笑吟吟的模樣,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等夜深人靜時,李雲錦都已經睡着了,忽然被一陣輕微的叩門聲驚醒。
“表妹?”葉流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壓得極低,“你睡了嗎?”
李雲錦揉了揉眼睛,披衣起身。丫鬟春燕也咕哝着起身了:“表少爺這是怎麼了?大半夜的來敲姑娘的門。”
她拉開門,就見葉流空站在廊下,手裡捧着一個油紙包,臉上難得帶着幾分局促。
李雲錦從春燕背後探頭:“這麼晚了,表哥有事?”
葉流空将油紙包遞過來:“給你賠罪。”他撓了撓頭,“今日母親說得對,是我連累你了。”
春燕笑嘻嘻地接過油紙包,裡面是幾塊杏仁酥。她看了看李雲錦,後者歎了口氣:“表哥不必如此,我早說過沒事。”
春燕一聽,頓時道:“表少爺聽到了?小姐說沒事。”說着要關門。
“等等!”葉流空連忙抵住門,“那個……過幾日我陪你去太醫院?”
“不必。”李雲錦搖頭,“周嬷嬷加上丫鬟已經足夠了,再說,姥爺也會陪我。”
葉流空卻不死心:“那……需要我準備什麼嗎?”
“真的不用。”李雲錦輕笑了一下,杏仁酥塞回他手裡,“表哥,明日還要早起,我真的要睡了。”
“就再說一句!”葉流空壓低聲音,“你要是有什麼……”
李雲錦一擡眼看過去,葉流空頓時噤聲,讪讪地後退一步。
“好好好,我走。”他舉起雙手,“你别生氣。”
春燕二話不說關上門,落闩的聲音在靜夜裡格外清脆。門外,葉流空摸了摸鼻子,看着手裡的杏仁酥,苦笑着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