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上不少人說着說着,就提起這個話題,争論得面紅耳赤。
“四十石?吹牛也不打草稿!我祖輩種地,一畝地能出五石谷子就是菩薩開眼!”
“可那是皇莊,陛下親封的,還能有假?聽說那紅薯甜得很,生吃像梨,煮熟了比蜜還糯。”
“放屁!我三姨夫的表侄女的幹娘的外甥媳婦的娘家兄弟在皇莊當差,說那東西長得跟樹根似的,嚼起來一股土腥味,喂豬都嫌磕碜。”
“您這關系也太遠了點吧。”
“前兒禮部劉大人家的小厮來買糖,親口跟我說,他家老爺在禦前嘗過,連吃了三大碗!”
“依老夫看,這紅薯怕是祥瑞。昨兒夜裡觀星,紫微垣東南有異光——”
“又來了又來了!您老先算算這碗茶錢該誰付?”
“要真有這等神物,咱們還愁什麼饑荒?”
“要是咱們地裡也能種這個紅薯……”
最熱鬧的當屬太醫院。幾位老太醫圍着院正,七嘴八舌,話裡話外都不外乎,咱們和李縣君往日裡也有些交情,如今是不是該去讨教讨教。
院正捋着胡子,眼睛眯成一條縫:“急什麼,陛下自有聖斷。”
他心裡頭清楚得很,如今這紅薯可是陛下最為看重的東西,自己等人還是不要去湊熱鬧了。
葉翠微蹲在井邊洗衣,衣裳被搓得嘩嘩作響。巷口幾個婦人挎着菜籃子經過,交談聲随風飄來。
“聽說了嗎?李縣君種的紅薯,畝産四十石!陛下派禁軍守着呢!”
“哎喲,這要是推廣開來,咱們老百姓……”
木盆裡的污水突然濺起,打濕了葉翠微的鞋面。她盯着地面上蔓延的水漬,心底一片茫然。
不久之前,她們還都在同一個将軍府,那時候她還看不起李雲錦,将軍府的表姑娘,哪裡比得上自己正兒八經的将軍府出身。
可如今……
“又在胡思亂想?”葉晨陽拄着柴刀從後院走來,額前碎發沾着木屑,“錦姐兒心善,你若真想……”
“求她?求她施舍我嗎?”葉翠微說完,整個人陡然怔了一下,似乎也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吓到。
葉晨陽看她一眼,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若他是葉翠微,定然不會在乎這無謂的面子。如今爹将家業都敗了一大半,娘死死地捏着剩下的錢财不放手。自己是男子也就算了,翠微身為庶女,本就被娘不喜,還不如去求錦姐兒,為自己搏一個前程。
賭坊後巷彌漫着馊酒味,葉弘文攥着最後幾個銅錢踉跄而出,恍恍惚惚之間,居然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聽說沒?李縣君……”
“人家可是神農轉世……”
“放屁,”葉弘文突然撲到說話人跟前,滿嘴酒氣噴在對方臉上,“那賤人……”
哄笑聲中,有人将爛菜葉砸在他頭上。
他跌坐在臭水溝邊咒罵,忽而一雙靴子停在了他面前:“葉二爺?”
推廣紅薯種植,令各州各府派人前來跟着學習種植的诏書八百裡加急送往各州,驿站馬蹄聲驚飛鳥雀,沿途州縣官員跪接聖旨時,有人喜極而泣,有人暗自盤算。
各大糧商連夜召開密會,幽暗的廳堂裡,算盤珠子噼啪作響:“若真推廣紅薯,米價定然會跌。”
卻也有人喜極而泣:“百姓們終于不用餓肚子了。”
太子妃倚着枕頭,撫着尚未顯懷的小腹,眉眼含笑:“殿下,這孩子與李縣君有緣呢。”
“怎麼說?”太子翻書,頭也不擡。
“先是吃了她獻的菠蘿診出喜脈,如今她又種出祥瑞,”太子妃忽然壓低聲音,“這孩子尚未出生,就有這般祥瑞現世……”
太子的手一頓,目光移過來,眼神漸漸炙熱起來。
另一邊,皇帝正含笑與葉淩雲交流。
“歲豐如何?”皇帝問後者。
“雖說寓意不錯,但……”
他的反對沒有說完,皇帝也不生氣,又問:“嘉穗?”
“太過直白?”
皇帝呵呵地笑了起來:“那就歲甯。”
葉淩雲心頭一震 —— 歲歲安甯。比起歌功頌德的封号,這分明是……最重的期許。
“臣代縣君謝過陛下。”
皇帝含笑提筆在折子上批了朱砂,對侍立一旁的太監道:“傳旨,明日宣李縣君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