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曹铎緩緩開口:“大婚過後,你便要去江南,我們一個向南,一個向北,再也看不見對方。”
他接着将黛筆劃過薛凫的眉上,認真專注道:“我想為你畫眉,就滿足我這麼一個心願,可以嗎?”
薛凫的目光觸及曹铎那滿是認真的面容,呼吸一滞,動作也随之頓住,随後垂眸默默應下。
曹铎勾唇一笑,緊接着一筆一劃的描摹薛凫的柳眉,認真專注。
約莫一炷香的工夫,曹铎終于停下了動作。薛凫懷着幾分期待,揚起眉梢,望向銅鏡想要看看自己此刻的模樣。
可結果卻事與願違。
隻見薛凫本如畫的黛眉,此刻被曹铎畫得七零八落。想起曹铎方才專注認真的模樣,她本以為,就算不是驚為天人的傑作,起碼也能有幾分模樣,誰知竟是眼下這番模樣。
薛凫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深吸一口氣,問道:“這好看嗎?”
曹铎卻絲毫沒有感受到薛凫的不滿,反而信心滿滿道:“好看。”
薛凫的視線剛觸及鏡中自己的模樣,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隻覺慘不忍睹,下意識擡手扶額。
她擡眸看向曹铎,後者臉上還挂着得意的笑,絲毫沒有意識到“傑作”有多離譜。
薛凫嘴角微微抽搐,心中五味雜陳,無奈長歎一口氣,緩緩開口:“我看,明日還是請妝娘來吧。”
“一切都聽娘子的安排。”曹铎絲毫沒有被打擊到的神情,反而言笑晏晏,看得薛凫愈加無語。
她擡手拿過桌上的濕布,将自己眉上的螺子黛給輕輕擦去,薛凫忽而提起明日的計劃,她皺眉看着銅鏡,開口問道:“你可已經做好明日的準備?”
“那是自然。”曹铎提起這事,眸中閃過幾分深色,不出意外的話,一切盡在手中。
薛凫稍微放寬心的點點頭,眉間的黛色也已經被擦淨,她忽而轉身,擡眸看向曹铎,“那薛家的其他人,你打算如何?”
“看你的意思。”曹铎微笑道。
“我的意思?”薛凫不解問道,她本以為曹铎已經想好後事,沒想到他竟是将這決策權交到了自己手中。
曹铎颔首,随後上前輕輕鉗住薛凫的肩膀,迫使她正面看着自己,用溫柔的語氣道:“那些欺你辱你之人我絕不會放過,但其他的人,我隻想交由你自己來決定。”
他接着又堅定道:“無論你作何選擇,我要做的,便是替你去完成。”
薛凫心中一震,她下意識地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顫動,試圖躲開曹铎探尋的目光。
自始至終,她隻想要薛志付出代價,可如今薛志犯下謀逆這等罪大惡極之事,整個薛家都被無情卷入,她深知,謀逆之罪,避無可避地會牽連到許多無辜之人。
而律法有先,情義為後,饒是皇家想要更改也不可避免地會遭到反噬。
薛凫沉默良久,最終沉沉開口道:“如果可以,救下薛鸾和她母親。”
薛夫人本性不壞,人都自私自利,唯利是圖,可薛凫剛回薛府那年,曾無意間聽聞薛夫人向薛志極力反對給她下蠱的提議。
如果有的選,她也不願從一個名門望族的貴女變成算計人心的妒婦。
曹铎的目光緊緊鎖住薛凫,時間仿若凝固,良久,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笑意,輕聲說道:“我知道了。”
薛凫卻全然未覺曹铎這打量的目光,她低垂着頭,幾縷發絲從耳畔滑落,将她的側臉遮去幾分。
“你還是我記憶中的那個樣子。”曹铎忽而開口道。
縱然當年之事,其間有不少是薛凫有意為之的戲碼,但在那些不經意間流露的言行舉止中,曹铎還是捕捉到了她真實的一面。
他深知,薛凫絕不是她自己口中那個隻知自私自利、心狠手辣的惡毒女人。
在她狠厲的表象之下,藏着的是一顆被傷痛包裹着的心 ,那些下意識的善良與柔軟,騙不了他。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曹铎壓下心頭欣喜,帶着幾分眷戀,随後便轉身離去。
曹铎離去後,薛凫仍呆立在原地,她自然領會了曹铎話中的深意。
想到這兒,她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在這個容易将人吞噬的社會中,善良和柔軟根本無法在殘酷的現實裡撐起一片安穩天地。
她到底還是修煉不到家。
*
大婚當日,王都被一片喜慶的紅色淹沒,十裡紅妝浩浩蕩蕩。
雕龍繡鳳的花轎,華貴精美的喜服,珠光寶氣的陪嫁,每一處細節都彰顯着曹铎的用心。
這番盛大的排場,讓街邊圍觀的平民百姓們驚得合不攏嘴,紛紛交頭接耳,感歎這場婚禮的奢華。
更讓人津津樂道的是,即将入主東宮的太子妃,竟然出身低微,曾是一名舞姬,身份的巨大反差,像一把火,點燃了民衆們的好奇心。
與此同時,東宮之中亦是一片熱鬧歡騰之景。雕梁畫棟間張燈結彩,紅綢飄舞,處處洋溢着喜慶氛圍。
當此良辰吉時,朝堂之上的達官顯貴、新晉才俊,皆身着華服,攜着家眷齊聚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