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凫的聲音很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在空蕩蕩的房間裡,顯得格外落寞。
頃刻之間,萬籁俱寂。
薛凫不由自主地去觀察着曹铎的神色,見一切如常,她的心忽的一墜,自嘲道:“我也是病急亂投醫,你昏迷着,又怎能聽得見呢?”
她将吃完糕點的盤子收起,又起身将房中的燭火一一熄滅,做完這一切,正要走出去關上門。
薛凫站在門口,指尖輕搭在門沿,正要緩緩将門帶上,屋内,濃稠的黑暗如墨般暈染開來,靜谧得仿佛時間都已凝固。
就在這時,黑暗中的床榻處卻猝然傳來一陣細微的異動,那聲響極其微弱,卻驚動了薛凫的心。
她顧不得重燃燭光,尋着記憶便往曹铎的床榻快步走去,倉促間,裙擺肆意擺動,揚起地面的塵土,星星點點地黏附在她的衣衫上,她卻渾然不覺。
門外夜風呼嘯着灌進來,肆意撩動她的發絲,卻怎麼也澆不滅她心中的激動。
突然,腳踝猛地一緊,被不知何時掉落的燭台狠狠勾住。她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向前踉跄撲出,慌亂間,她緊閉雙眼,腦海中一片空白。
下一秒,她重重地撲到了床榻之上,鼻尖萦繞着熟悉的藥香氣息,她這才反應過來——竟正好撲到了曹铎身上。
霎時間,傳來身下人的呻吟,“嘶——”
薛凫立馬起身,隔着黑暗,她瞧不清曹铎的神色,她伸出的指尖正好觸碰在他的粗糙面容之上。
“曹铎!你醒了!”薛凫驚喜問道。
良久,薛凫沒聽見曹铎的回複,她驚喜的眸色一下下黯淡下去,她甚至以為剛才那聲音是她自己的臆想。
涼風習習,來不及關上的戶門大開,薛凫臉色深沉,正要轉身離開,卻猝不及防被一股力量抓住了手腕。
“阿凫,别走。”
他的力道輕柔得近乎缥缈,薛凫稍一用力,便能輕易掙脫,就連他的聲音不再如往昔那般清亮,每一個字裡都裹挾着清晰可聞的虛弱,像是一陣風就能吹散。
薛凫心中猛地一震,她出乎意料般轉身看回去,接着她下意識地伸出手,緊緊握住曹铎的手腕,感受着手下傳來的溫熱脈搏,這才重重地倒吸了一口氣,聲音裡抑制不住地蘊着驚喜,脫口而出:“你醒了!”
雖然虛弱着,但曹铎的語氣卻一如既往,他帶着幾分調侃道:“見我醒來,你很驚喜啊。”
“我......”薛凫被他這話激得臉紅,連忙低下頭來,即使是在黑暗裡,她也下意識回避對方的眼神。
曹铎抿起唇笑笑,接着輕聲道:“我很高興。”
薛凫擡眸,感受到門外傳來的涼風,她想起曹铎如今身子虛弱,便掙脫曹铎的桎梏,想要去關門,身後的衣衫卻被扯住。
“你不要走。”曹铎急切道,生怕她随着這風一齊走掉。
薛凫難得耐心,她安撫道:“我不是走,這風太涼了,你大病初愈,需要好生養着。”
可曹铎卻沒有回應這話,反而是話鋒一轉,帶着幾分期許,道:“我似乎在睡夢中聽見什麼話......”
“什麼?”薛凫的心被提到嗓子眼,她猛然問道。
曹铎頓了頓,裹挾着涼風一齊,将口中的話緩緩送出,笑道:“你說,隻要我醒來,你就不回江南了。”
薛凫在黑暗中也感受到曹铎灼熱的眼神,但這話實在是她自己說過的,她做不到厚着臉反駁半分。
見薛凫遲遲不語,曹铎笑意漸深,他接着問道:“我想知道,這到底是我夢裡的場景,還是——”
“真的?”
須臾之間,呼嘯的風聲戛然而止,薛凫清清楚楚的聽見曹铎的聲音,與此同時,她耳畔隻剩下自己如雷般洶湧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重重撞擊着她的胸腔。
或許,她應該承認,此時的自己,不再一心向着那江南,而是願意留在這裡。
這般般紅塵無盡,餘生太苦,一想到這樣偌大的宮殿隻剩下曹铎,殺機四伏、高閣清寒。
她放心不下。
遲疑之際,薛凫長吸一口氣,慢慢将曹铎的手抽出,轉身向門的方向走去。
身後的曹铎道:“風停了。”
她回轉身迎着暗夜裡他的芒光,垂眸低語,“可我的心,沒停。”
薛凫擡手,用力将門合上,沉悶聲響在寂靜房間裡回蕩,似是隔絕了外界所有紛擾。
緊接着,她走向燭台,指尖微微顫抖,逐一将熄滅的燭火重新點燃,昏黃暖光慢慢暈染開來,驅散濃稠黑暗。
終于,在這柔和光暈中,他們的視線交彙,清晰地看清了彼此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