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绾謝過她,背着行囊踏出候府大門。
兩人在租館附近詢問兩日,終于在一家買饅頭早點的店找到一份工。這家店揉面的幫工告假回家,店主正好缺人,便将兩人都留下來。
蘇绾每日天不亮便到食店,與鐘子林一起和面,捏饅頭,蒸包子。
晨光熹微時,便有客人陸續進來,要一籠包子,和着面湯慢慢吃。午後客人少,清閑時她坐在竈台前打盹兒,時不時往竈裡丢兩根柴,跟一旁揉面揉的大汗淋漓的鐘子林唠嗑幾句。
如此過去半月,日子平淡如水,蘇绾竟有種已經在這安家的錯覺。
隻是她的日子注定不是一路安穩的。
食店的是一對年近四旬的中年夫妻開的,姓趙,是淮城本地人,蘇绾叫他們趙叔趙嬸。趙嬸潑辣,身寬體胖,說起話來聲如洪鐘,若是偷懶被她逮到,定要揪着耳朵破口大罵。
趙叔倒好說話,隻是這人輕浮好色,交談時總是摻雜些污言穢語,讓蘇绾尴尬不已。
趙嬸不在店裡時,趙叔的目光便一直粘在她身上,蘇绾心思細膩,早便察覺,隻當沒看見。他又尋了話頭蹭過來聊天,有意無意地去摸她的手,蘇绾心中惱怒,面上不動聲色地避開。
日子久了,鐘子林也瞧出來此人行徑不端,便跟蘇绾商量好,對外隻說他們兩人是夫妻,絕不提兄妹二字。
“小姑娘,今年幾歲了?”這一日,他又倚在竈台邊,睨着蘇绾生火。
“十六了。”
“許有人家沒有?”
“有了,三哥便是我相公。”蘇绾面不改色地胡謅。鐘子林同趙嬸上街買東西,此刻還沒回來。
“喲,那小子,人不精明,身上也沒見過子兒,你跟着他能過的好?”
“三哥對我很好。”
蘇绾用火鉗撥動柴火,暖黃的火光映在她的臉上,面如溫玉白,唇染桃花色,看得他心癢難耐。
他伸出五指粗短的手,肥膩的一張臉上堆滿猥瑣笑意,“沒錢能好到哪去?不如跟趙叔……”
外頭忽然傳來人聲,趙嬸回來了,他趕忙收住話,灰溜溜地挪回櫃台邊上。
一開始他隻是言語調笑,後來便動手動腳,久而久之趙嬸也看出了端倪。
她管不住自家丈夫偷腥,又疑心是這外地來的野丫頭勾引他,便将火氣撒到蘇绾頭上,常常當着蘇绾的面說些指桑罵槐的話,對她和的面也更加挑剔,三天兩頭找她的茬。
蘇绾煩不勝煩,覺着在食店和面也不是長久之計,打算月底拿了錢便辭工。
跟趙叔說了後,他很爽快地同意了。等蘇绾走後,收起僞善的笑容,冷哼一聲。
他到南邊小巷裡找了幾個遊手好閑的地痞,給了他們幾個銅闆。
“那個小子,綁了後送到周大爺那兒去,過兩天我去拿錢,哼哼,年輕力壯的,少不得要他十兩銀子。至于小丫頭,先送到我這兒來,記得别讓那婆娘見着。”
淮城的浮客衆多,裡面混雜着一些背井離鄉的孩子,既無背景,也無自保之力,把他們打暈了賣給人販子,有人找來便佯裝不知情,官府也不甚理會,最後隻能得出個失蹤的結論,驚不起太大的水花。
日落黃昏,鐘子林到後院裡搬柴,背後忽然傳來細微的呼哨風聲,鑒于這麼多年來偷雞摸狗被人追着打的經驗,他立即扭身滾向一邊。
木柴嘩啦散了一地,手臂般粗的木棍擦着後腦勺過去,餘光中出現兩張眼斜口歪的臉。
“你們幹什麼!做什麼打我。”
那兩人恍若未聞,面色猙獰,舉棍擊他背脊。
鐘子林翻身躲過,他再傻也看出來了對方來者不善,把用柴堆成的牆掀翻,趁着兩人躲避的功夫,踩着堆在牆邊的潲水桶躍上牆,末了一腳踢翻木桶。
桶中是堆積多日的殘羹剩飯,散發着濃烈的酸臭味,潑了趕來那兩人一鞋子,兩人嫌惡地後退一步,再一擡頭,鐘子林的衣角消失在牆上。
鐘子林跑出巷子,見後天那兩人很快就要追上來,索性無頭蒼蠅一般亂竄,這幾條街大多是食店,此刻街上人來人往,他穿梭其間,大喊大叫。
“救命啊!要殺人了!救救我——”
街上的平頭百姓紛紛側目,或震驚或恐懼,一時間議論紛紛,整條街騷亂起來。
那兩個地痞見鬧出了動靜,暗道不好,但收了錢又不能空手回去,惡狠狠地咬牙,索性追他到底。
鐘子林七繞八拐,周遭的人越來越少,也沒人願意自找麻煩出手相助,他想到蘇绾現在不知怎樣,心裡焦躁不安。
在街巷的轉角處,他撞上了忽然駛出的一輛馬車,前頭是一匹高大矯健的駿馬,鐘子林重重摔倒在地,順勢一滾,才避免于喪命高高揚起的馬蹄之下。
“大膽!”坐在馬車前轅上的黃衣女子細眉倒豎,喝道:“你是何人?膽敢驚擾大人車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