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一隻蒼白而冰涼的手放到他的掌心中,他輕輕攏住,帶着她從床底爬出,一隻手護住她的頭,免得磕到床闆。
蘇绾出了床底,被他攙扶着站起身,忽然小腿一軟,脫力一般往前撲倒,整個人跌入他的懷中。
兩人重新倒回去,應桓箍住她的腰穩定身形,才發現她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他跪坐地上,眼神微動,擡手輕拍了下她的背。
蘇绾感受到對方身上能讓人安定下來的氣息,像是被觸發了某些情緒,身體忽然前傾,兩隻手探過去緊緊抱住他,腦袋埋在他的心口處,發出似哭泣又似委屈的嗚嗚聲。
他将要落下的手一頓,心中歎息,許久,又緩緩上移,輕輕地落到她柔軟的頭發上。
他想蘇绾一定是吓着了,算來她也才十六歲,哪裡見過這種血腥場面。于是像安慰孩子一般,揉了下她的腦袋,“沒事了啊,别怕。”
蘇绾默不作聲,溫熱眼淚漸漸染濕了他的衣領,滲透至衣物下的皮膚,帶來一股潮濕的涼意。她如此安靜地哭着,身體漸漸放松,不再像之前一般僵硬。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松手,緩緩坐直身體,似乎才意識到自己趴在他懷裡哭了半天,兩手都不知往哪兒放,一副茫然無措的模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弄髒你的衣服。”
應桓注視着她,等她的眼神漸漸清明,才道:“無事。”
蘇绾松了口氣,目光虛虛地看向屍體的方向,又不敢細看,“他不是我殺的。”
應桓道:“嗯。”
蘇绾露出震驚又疑惑的神色,說話時帶着鼻音,有些含糊不清:“你……不問問他是怎麼死的嗎?為什麼這麼相信我?”
應桓并不關心一個食店老闆的死因,他心裡冷漠而平靜,但看出她還在緊張害怕,便順着她的話問道:“他是怎麼死的?”
蘇绾找到了情緒宣洩口,便斷斷續續地跟他講起來。
原來按照趙叔的計劃,兩個地痞趁人不備綁了她,關到趙叔的卧房中,以便他行不軌之事。趙叔卻意外地被趙嬸絆住腳,蘇绾趁機用袖中小刀割開繩索,剛想逃離,聽到院裡有動靜,情急之下躲到了床底下。
沒想到那人摸入房中,躲到門後,等趙叔推門進來,便将他撂倒在地,拿出匕首狠狠地紮入心口。
應桓耐心聽完,道:“或許是他的仇人來尋仇,恰好撞上了。”
“我想也是。”蘇绾皺着眉點點頭,心有餘悸。
她方才趴在床底下,眼睜睜地看着趙叔被刺後倒地,掙紮不起,被那人又捅了十來刀,血流了一地,便徹底沒了聲息。
她頭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看到人慢慢死去的過程,那樣殘暴又血腥,吓得她心底發冷,渾身僵硬。跟他說了後,心裡的壓抑竟消散許多,她意識到這一點,朝他投來感激的目光。
應桓觀察着她的神色,已經和平時無異,便道:“起來吧,這裡死了人,不便久留。”
蘇绾卻忐忑不安,“死了人,要是有人報官,追究起來……”
“他的死與你沒有幹系,官府查案也牽扯不到你身上,不要多想。”
他見蘇绾仍是害怕得很,眉間籠罩着濃重的愁緒,便伸手輕輕地拍了下她的腦袋,道:“不是你的錯,不要怕。”
蘇绾茫茫然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被他這一舉動驚到,蓦地擡頭,對上他平和而帶有安撫意味的視線,心中竟漸漸安定下來。
蘇绾跟着他走出門去,見鐘子林站在門外,兩隻手不自然地抓了下衣角,笑得略微古怪:“妹妹,我剛剛在夥房找不到你,就想過來問問應先生,沒想到剛到就看見你了。你沒事就好。”
蘇绾這才記起他來,急忙問道:“他們有沒有把你怎麼樣?可有受傷?”
“沒沒,我皮糙肉厚,好着呢。”
蘇绾不信,讓他轉一圈,看他身上沒有血迹才放心。
鐘子林低頭看着她,嘴上沒個正形:“哎呀呀,你那麼緊張我,讓别人看見了不得以為你真是我娘子。”
蘇绾刷的一下揚起拳頭,他這才安分了。
應桓站在一旁,一直未言,此刻才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
三人上了馬車,苑秋駕車往城西去,駛入一條開闊平坦的巷子,在一處宅院前停下。守門的仆從聽得動靜,從内緩緩打開朱漆大門,提着琉璃燈盞侍立一旁。
三人進門,應桓道:“此處是我名下的宅邸,你們暫且在這裡住下,不會有人來找你們二人麻煩。”
正說着,長廊盡頭浮現一縷火光,随着哒哒的腳步聲漸近,蘇绾看見那是一位留着烏須的中年男子,提着燈盞匆匆走來,看打扮該是位幕府。
那人噔噔走下台階,朝應桓一揖:“大人。”
蘇绾見他顯然有事彙報,便向應桓道謝,拉上鐘子林跟随管家離去。
管家将他們帶去一方院子,裡面的卧房被褥整齊,桌椅幹淨無灰,看樣子是日常備着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