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桓在珠綴的簾子前止步,回身看着她,須臾,很輕地笑了下。
“且住,我需更衣,你在這等等。”
蘇绾眨巴眨巴眼睛,慌忙後退一步,咬着唇點點頭,一張臉紅得要滴血。
她看着他被侍女簇擁隐去的背影,才發覺他身上的衣裳與昨晚無異,似乎是一夜未歸,他昨晚去幹什麼了?他既是位品階不低的官員,理應待在京城才是,怎會到淮城這種偏遠的小地方來?
片刻後,應桓換好衣裳出來,是件略顯寬闊的暗青色修金邊輕袍,發冠也取下,用發帶松散地綁着半數,襯得他多了幾分随和。
“你的箜篌學得如何?”
蘇绾對于這個倒是底氣滿滿,“卿雲說我寫得很好,我想應該不算差了。”
應桓眼中流露出幾分贊許,颌首道:“如此,眼下我需午憩,晚些再看看你長進如何。”
蘇绾見他面色有些疲倦,便點點頭退出去。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裡,鐘子林正蹲在外面等她。
蘇绾在他旁邊坐下,把早上的事跟他說了,她明白這是借了應桓的面,雙手托腮,顯得有些苦惱。
“欠了人家兩個人情了,要怎麼還才好?”
鐘子林嘀咕:“怎麼還都行,反正不能以身相許。”
蘇绾忍不住問道:“你不喜歡他?每次說起他就陰陽怪氣的。”
“說不上喜不喜歡,就是覺得他大我們幾歲,又是當官的,說不定不是純好心,是想圖我們點什麼。”鐘子林見她的細眉皺起,忙轉移話題:“妹妹,你說我們過多久才能回去啊?”
蘇绾果然不計較他前面說的了,跟着他一起憂愁望天,她也想回家了。
“等着大哥寫信來吧,看樣子一時半會兒回不去。”
鐘子林試探性地提議:“那等這陣風波過去,我們得另找地方落腳才行,你不是不想欠他人情嗎?老在這住着也不好。”
蘇绾有些不舍,但也明白這是最好的做法,點頭應許。
午後閑得無聊,蘇绾便撇下侍女到四周走走,外面是諾大的梅林,中間有一片碧綠湖水,蘇绾坐在假山後,觀賞這夕陽西下,餘晖将湖面染成細碎的金色。
林中忽然傳來腳步聲,摻雜着斷斷續續的人聲。
“姑娘,大人對你可真好……一說先前那琴用不習慣,便擲千金尋來這把幽蘭送給姑娘,真是要羨煞旁人了……”
蘇绾聽得“大人”兩字,心中一動,悄悄探頭去看。
林中有一位女子攜着侍女坐在石桌旁,着湖藍衣裙,身姿妙曼。她的膝上放一把桐木琴,纖纖十指撥弄着,姿态閑散,琴音卻宛轉悠揚,連蘇绾這個外行人也覺得好聽。
一曲奏罷,女子輕輕按住顫動的琴弦,側過一雙妙目:“何人在此卻不現身?”
蘇绾一驚,不知她如何發現的自己,她提着裙子從假山後走出,“對不住,我并非有意偷聽,隻是坐在這看看景色。”
女子上下打量着她,“你是誰?我似乎不曾見過你。”
“我……”蘇绾不知如何解釋,反問道:“你又是誰?”
那女子一副了然的神色,招手讓她上前來:“你何時到這來的?多大的?看着還是個小姑娘,他也真是舍得。”
“昨日,十六了。”這女子生得實在美麗,不需細看便是絕色容光,蘇绾多瞧了幾眼,問道:“你……你是大人的夫人嗎?還是侍妾?”
女子顯然怔住,而後失笑,眼波輕顫間流露出幾分難言的諷意。
“這話可真有意思。我可高攀不起,不過是些供人取樂的玩意兒罷了。”
蘇绾不知她為何用這種詞自貶,但覺出她語氣不對,想來是自己猜錯了。
她對這女子很好奇,還想多問幾句,正巧有侍女找到林中來,說苑秋有事找她。
蘇绾想應當是彈箜篌那事,便向那女子告别,跟随侍女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