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秋坐在院裡等着蘇绾,鐘子林蹲在檐下,偷偷拿眼睛瞪她的背影。
他對苑秋是又怕又恨,那日生死關頭,這個女人非但沒有出手相救,還拿長滿鐵刺的鞭子威脅他,兇惡無情。
苑秋從進院門就不曾搭理他,慢條斯理地喝着侍女奉上的茶水,好似他不存在一般。
見蘇绾回來,她起身比了下蘇绾的個頭,笑說:“長高了不少嘛,兩年前還隻到我肩膀,現下都跟我一般高了。”
蘇绾想念她許久,忍不住湊上去抱了她一下,喚了聲苑秋姐姐。
苑秋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來,笑道:“長大兩歲,怎麼變得黏人了。”
鐘子林看着這兩個舉止溫柔的女人,目瞪口呆,好似從來不認識她們。
苑秋領着蘇绾去見應桓,他命人備好一架箜篌,跟她在瀝城彈的很相似。
蘇绾早已做好準備,挑了幾首最熟練的曲子,眼不看弦,也能彈得如流水般順暢,與當初大有分别。
應桓滿意颌首,啟唇道:“不錯。”
蘇绾在瀝城時學這個花了大功夫,被琴弦劃傷手,指尖紅腫生繭,這些都是家常便飯了。
但此刻得他一句肯定,這些苦便抛到九霄雲外,她雀躍難耐,不自覺地挺直了腰,一雙烏黑的眼瞳閃閃發亮,唇角也按耐不住地翹起。
應桓見狀微微一笑,伸手揉了下她的腦袋。
蘇绾頓時愣在原地,木樁子一般呆呆杵着,視線交纏間,她在他幽黑的眼中看到耐人尋味的笑意,與平時似乎有些不同。
他卻止步于此,很快便收手問道:“喜歡彈箜篌嗎?”
蘇绾其實更喜歡吹笛子,但她的心跳得太快,腦袋暈乎,還沒反應過來便堅定地點點頭,“喜歡!”
話雖如此,但此刻她已分不清是自己喜歡,還是為了讨眼前人的喜歡。
蘇绾腳步輕快地離去,在她身影消失後,一位管事步履匆匆地走進來,俯身在應桓耳邊低語幾句。
應桓的語氣沒什麼起伏:“不見,讓他回去。”
管事壓低聲音道:“他似乎準備了點東西,說一定讓您滿意。”
應桓來了點興緻,把手中的書冊合上放在一旁,微微向後靠上寬大圍椅,一副閑适慵懶的姿态。
“竟如此,那便請李大人進來吧。”
須臾,管事把淮城知府李岱領入,他一身簡樸的深色便服,因早年縱欲過度以緻身體虧空,如今才三十餘歲,已然是體态臃腫,氣質猥瑣。
李岱站在堂下行了個大禮,彎腰時身體如同一隻蜷曲的肥蝦,惹人發笑。他顫顫巍巍地直起腰,擠出一臉谄媚的笑,“前些日子小人命人送來的柳煙姑娘,大人可還喜歡?”
應桓微微笑道:“柳姑娘琴藝超群,秀外慧中,得此解語名花陪伴,如何不叫應某喜歡?李大人有心了。”
“應該的,如花美人,自當拿來孝敬大人。”李岱趕忙應下,心中卻不敢大意。
淮城遠離京城,消息總要比别的州郡慢許多,但李岱是個精明圓滑的人,手中眼線衆多,他早在應桓抵達淮城前就聽到了些風聲,大抵是上面要查稅,派戶部的人親自來追繳欠款與欠糧。
這事隔幾年便有一回,對這些小地方來說不過是隔靴搔癢,山高皇帝遠,此中情況又盤根錯節,實在難以管制。
派遣的京官到了,也不過到各府走個過場,暗地裡收些士紳進奉的錢财,便大手一揮放人一馬。
但這次有些不同,似乎太安靜了些。這并不是個好兆頭,像是兇狠的野狼找到獵物時悄悄潛伏左右,趁其不備一擊緻命。
李岱出身低微,能穩坐這麼多年淮城知府的位置,不僅是因為他善于阿谀逢迎,更多在于他能捕捉細微的風向。
他聽聞來的是應桓,嗅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私底下做了不少準備。
這位新上任的戶部左侍郎初至淮城,手握皇命,格外高調,模樣像個文質彬彬的讀書人,行事卻讓人捉摸不透。他挑了幾位要緊的官員挨個上門拜訪,問些無關緊要的話,喝兩杯茶便施施然告辭。
李岱白日送走他,回去與幕府琢磨一夜,不知其态度如何,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先示好總是沒錯的。
聽聞應桓好琴,于是便派人送了一位擅琴的美人投其所好。
柳煙本是淮城最大一間花樓中的花魁,生得是國色天香,仙姿玉貌,多少人擠破頭都要去見她一面,更有甚者豪擲千金隻為博美人一笑。
她是清倌人,琴藝名動四方,坊間常有書生為她作詞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