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送去後,應桓不但爽快收下,還極為客氣地回了禮。
家仆把回的東西拿回,李岱打開錦盒一看,是一對品質上等的羊脂玉镯子。
他整個人懵住,對幕府道:“這玉好是好,隻是一看便知是女子佩戴的,我如何能用上?莫非是給我夫人的?這恐怕不合常理。”
幕府琢磨片刻,“我看未必。莫非他是這個意思?大人贈他無用之物,他亦回贈大人無用之物,看似無心,實則是在敲打大人啊。”
既然無用,為何又要收下?李岱與幕府對視一眼,恍然大悟,這是在暗示他拿出有用的東西來了。
于是他思索幾日,今夜特地前來拜訪。
“不知李大人有何要事?”應桓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神色溫和,在燒得正旺的燭光下顯得平易近人,“眼下隻有你我二人在此,不妨直說。”
李岱道:“欠款一事,常年積累,一下便要補齊,這……短短幾日,小人也是沒法拿出那麼多錢來,還望大人再寬限一段時日啊。”
這并非罕見的事,這世道做清官難啊,總要拿些在自己手頭,不然就憑那幾兩微薄俸祿,如何能維持平日人際往來與府中開銷?年年都取,月月都拿,十年八載的,已然變成無法填補的黑洞。
應桓卻是不為所動,溫聲道:“李大人這是什麼話,你我二人同僚一場,皆是領官家俸祿,為皇上做事。如今皇上有命,我等自應率先垂範,為旁人領頭才是。”
這一陣太極打得是滴水不漏,外人聽了都要贊歎一句好官忠臣。
李岱猜不準他的意思,腦門漸漸滲出冷汗,一咬牙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小人有一物,今晚特意帶來獻給大人,還望能入大人的眼。”
管事上前接過,呈給應桓,他翻開冊子看了幾眼,幽黑的眼眸中透出些許興味來,“李大人真是費心了。”
他合上冊子,居高臨下地看過來,分明是金相玉質的好樣貌,在燈下卻有幾分皮笑肉不笑的詭谲。
“李大人這般誠懇,所求不過小事,應某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托。言盡于此,夜深了,大人且回去安寝罷。”
李岱得了他的話,一顆上下不定的心總算放下,點頭哈腰地道謝離去。
在這裡住了幾日,等到趙叔案子的風波過去,蘇绾又和鐘子林上街去了。
說起那案子,沒證人證詞,單憑自己一張嘴,趙嬸自然敗訴。殺害趙叔的兇手最後也沒找到,這案子便不了了之,成了樁無頭兇案。
蘇绾二人在城中走走看看,想找個新地方落腳,再找份合适的零工謀生。原來的住處離面館太近,她唯恐再碰上趙嬸,不敢再回去住了。
然而淮城浮客太多,找到一份稱心的事做并非易事,蘇绾從城南走到城北,東市逛到西市,半天過去仍然一無所獲。
她的肚子餓得咕咕叫,鐘子林便掏錢買了兩碗馄饨做午飯,吃完又單獨給她買了串糖葫蘆。
蘇绾腳底酸累,便蹲在路邊咔嚓咔嚓地啃糖葫蘆,吃了一顆扭頭問鐘子林:“你吃不吃?很甜的。”
他立即搖頭,雖然他看着也眼饞,但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搶妹妹的糖葫蘆吃?
架不住蘇绾催促,最後還是偏過頭,咬走一顆山楂子。
他邊吃邊緊張地留意着她,見她面不改色,就着他咬過的地方繼續吃,他莫名地松了口氣,心裡甜滋滋的。
蘇绾不覺他的小動作,她心裡堆滿了謀生的事,吃到最後一顆糖葫蘆時,偶然擡頭,望見街對面停靠兩輛馬車,家仆侍女簇擁着前頭兩人走入淮城最有名的酒樓,其中一位着菉竹色寬袖常服,烏帶玉冠,側過臉與同僚說話,正是幾日未見的應桓。
雖住在同一間宅邸,但他的公事格外繁忙,常常早出晚歸,兩人這些日子再沒碰過面。
蘇绾見了他噌的一下站起來,面容上的疲憊被驚喜取代。但應桓與另一位官員上了二樓,從始至終都沒回頭,自然也看不見她。
鐘子林見她那麼大動靜,也跟着站起來:“妹妹,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
蘇绾有些失望,慢吞吞地挪開目光,須臾,又忍不住望向二樓,但二樓的窗子緊閉,根本看不到裡面的情形。
蘇绾歎了口氣,狠狠咬碎最後一顆糖葫蘆,拍拍裙子轉身,“我們走吧。”
在她離去的那一刻,酒樓二層的窗子被侍女打開,應桓走過窗邊,随意望窗外看一眼,瞥見街對面熟悉的兩個背影,視線停住不動。
蘇绾不知絆到什麼東西,往前一個趔趄,被鐘子林一把扶住,兩人說了兩句什麼,鐘子林便拉起她的手,她也沒有甩開。
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不見,應桓才淡淡地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