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瑤大婚的前夜,趙缭就住在嘉平侯府。
本來是想幫她做些什麼,沒想到胡瑤已經一個人打理得緊緊有條,根本沒什麼她需要做的。
趙缭看着這萬事俱備的一切,既欽佩胡瑤打理家事的能力,又心中一陣酸疼。
趙緣大婚時,全家人圍着她轉了大半年時間,尤其是母親鄂國夫人,事無巨細都要過問,生怕出一點纰漏,給寶貝女兒留下遺憾。
然而,嘉平侯府中,事事都是胡瑤自己親力親為,不論是父親、繼母,還是兄弟姐妹,無一人過問一句、幫襯一把。
他們冷眼旁觀的同時,又激動與胡瑤終于要出閣就能離開侯府,還滿心希望婚禮上務必要出些岔子,最好毀了胡瑤的大事才好。
整個侯府雖然張燈結彩、披紅戴花,但從上到下卻是一點熱鬧喜慶的氛圍都沒有。
甚至直到迎親隊都要到了,侯夫人還在門口,若有其事和其他親眷“低聲”道:
“自古以來啊,那都是求來的是寶,撿來的是糠。雖然維玉是我閨女,但我還是要說,這婚,我是真不看好。
你想想,她一個姑娘,自己上趕子管陛下、太後娘娘求姻緣,人家梁王府也好、朗陵郡王府也罷,能瞧得起她嗎?
要我說啊,就是人郡王殿下厚道,不忍她下不來台,才硬着頭皮應下來了。
日後呀,指不定怎麼樣呢!”
幹脆把她捆了鎖起來算了。
趙缭剛起了這個念頭,手就被一隻手溫柔得包裹住。
胡瑤和她并肩坐在床榻上,身着花钗大袖襦褶裙,頭戴金翠花冠,已穿戴梳妝完畢。
她平靜地看着門外,對耳邊的聲音充耳不聞,仿佛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擾她的思緒。
隻是,她握着趙缭的手冰冷。
趙缭伸出另一隻手也握住胡瑤,正要寬慰她兩句,就聽門外有人跌跌撞撞跑進來,朗聲道:
“迎親隊來了!”
按說胡瑤大婚,怎麼都該是親姐妹送門,可她的幾個妹妹這個說吃壞了肚子,那個說出了疹子,竟然沒有一個能陪胡瑤出門。
最終,還是趙缭扶着胡瑤出了門子。
走過中院的時候,胡瑤原本輕輕落在趙缭胳膊上的手握她握得越來越緊。
“寶宜,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胡瑤的臉完全遮蓋于大紅蓋頭之下,看不到她的神情,但她的聲音竟有些許顫抖。
“他真的是為了保全我的體面,才同意娶我的嗎?”
這些天來,胡瑤睜開眼睛就不得不聽到的,全是此類言論。
就算她心性再堅定,終于還是在心中留下了痕迹。
到最後,就隻剩下對自己的懷疑。
“不會,沒人會好心到為了旁人,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趙缭竭力想說得确鑿,卻怎麼說,都隻有蒼白。
“可他那天,真的喚我了……”
胡瑤不知道是在和趙缭明确,還是在和自己明确。
趙缭轉頭,紅蓋頭藏住所有表情,卻将她的落寞一展無餘。
人落色時,在熱烈的紅也無濟于事,隻會顯出明烈的不祥。
如此患得患失,哪裡還是那個把最殺伐果決、把侯府控于鼓掌間的胡瑤。
趙缭一時說不出話來。
“現在說這些……”胡瑤苦笑一聲,“是不是已經來不及了。”
“不是。”趙缭擡扶着胡瑤胳膊的手,用了些力道握住她。
“來得及,這婚要是你不想結了,我就帶你走。”
“寶宜……”胡瑤哽住,“我不悔。”
話音落時,出門的隊伍已經走到了大門口。
讓過照壁,走出重重深院,熱烈明朗的世界,忽然間就傾瀉而來。
在秋日難得的豔陽之下,李诤胸口系着大紅花,玉冠紅衣,騎在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之上,就立在侯府門口。
趙缭低聲耳語,“維玉,李诤來了。”
聽到這話,胡瑤的身子不可差距地一抖。
按禮制,郡王大婚,無需親自迎親,隻需遣親隊來接新娘即可。
可李诤還是來了。
而在他身後,還有代王李誼。
郡王帶着親王親自接親,這在隴朝曆史上還是的頭一遭。
這邊胡瑤還沒上轎子,“雙王接親”的佳話瞬間傳遍盛安城。
在如此禮重之下,再沒人能說出嘲笑胡瑤自奔的刻薄話來。
喧鬧鼎沸的儀仗隊、鑼鼓隊、車馬隊中,趙缭扶着胡瑤,一眼就看到了李誼。
這還是李誼封王後,第一次露面,居然就頂着巨大的壓力和非議,做迎親這麼抛頭露臉的事。
倒是夠義氣的。趙缭心中暗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