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空庭,我多病纏身,所以想請江姑娘留在我身邊。有江姑娘在,院子都有生氣兒了。”
李誼沒說江荼無家可歸,自己收留了她,隻說自己需要她,請她留下。
張大娘笑着“啧啧啧”了半天,她見過多少小情人,但是岑恕和江荼這一對,怎麼就是格外讨人喜歡。
“不是我誇阿荼,先生,你讀書人眼光就是不一樣咧,别說在咱們鎮子上,就是整個縣裡,也沒有哪個姑娘,有咱們阿荼性子好,又能幹,模樣更是沒得說。”
“是。”李誼颔首笑。
“大娘,您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門外,趙缭的聲音傳來。
爐竈邊,背對着門的兩個人都回身,張大娘已經快步迎上來。“呦!阿荼,可好久沒見着你了。”
“嗯,勞大娘記挂了。”趙缭挽住張大娘的胳膊,乖乖巧巧的。
張大娘看江荼一身孝,小臉又瘦削幾分,雖然努力撐着,可眼角還是愁雲密布,心疼道拍拍她的手背道:
“我苦命的娃啊,怎麼老天就見不得你好呢。那麼多人家,怎麼就偏偏落你家屋頂。落哪不好,怎麼正好落老江身上了……
老江多好的一個人啊,和和氣氣的,剛過上好日子,怎麼舍得留下兩個孩子自己……”
張大娘一激動,說話就每個計較,李誼怕江荼被戳中傷口,忙打斷道:“大娘 ,您看這丸子又散了。”
“哦哦哦來了來了。”大娘一聽丸子要散,話也不說了,忙去看。
倒是讓李誼暫時得了空,走到趙缭身邊。“夜裡冷嗎?怎麼沒睡一會。”
“一點也不冷,已經睡得很好了,先生才是睡得晚還起得早。”說着,趙缭就要上去搭把手。
“我也來一起做吧。”
李誼已經把一個小筐子遞給江荼,溫聲道:“還有個更重要的任務請你做。小貓們來家裡了,你去招待他們一下好不好。”
筐子裡,有曬幹的魚幹和幹糧。
“嗯。”趙缭點點頭,眼角的愁容恰到好處。
李誼伸手,把趙缭髻上白色珠花挂在一起的珠鍊撥開,“去吧,一會就用膳。”
廚房裡,張大娘教李誼做完就要走,李誼留她吃飯也不肯。
今年雖然是個豐年,但家家戶戶能吃肉的日子更不多,張大娘心疼兩個孩子,便不留了。
“還要回去給孫孫兒做飯呢。”
“那下次方便時,大娘一定常常岑某的手藝。”李誼笑着,從旁邊的缸中取出好大一塊鮮肉。“微薄心意,給虎兒添個葷菜。”
“那怎麼使得!”張大娘連連退卻,“本來我也沒什麼事,又沒幫上什麼忙!先生您太客氣了。”
但這次無論大娘怎麼推拒,都沒拗過李誼,隻能提着肉美滋滋走了。
李誼送張大娘出去的時候,趙缭正蹲在天井裡喂貓。
低頭時,她分明在思索什麼并不輕松的事情,盡管眉頭舒展,仍滿眼霧色。
聽到聲音,江荼站起身來,雖然沒展顔,但眼中的霧氣盡散,對張大娘道:“大娘怎麼不留下吃飯。”
“不吃啦不吃啦,你們小兩口好好吃。”張大娘走到趙缭面前,拍拍她的胳膊:
“好孩子,你振作起來,和岑先生好好過日子,你阿耶在天上看着也放心。”
這話真誠,趙缭重重點頭,一副把話聽進去了的真誠樣子。
“真好喝,好鮮啊。”飯桌上,趙缭嘗了一口丸子湯,贊不絕口道,又不無遺憾道:“可惜先生食素。”
“不可惜。”李誼看着趙缭,覺得入口無味的青菜,也有了味道。
飯廳的門開着,正午的日光和着凜凜秋風卷入時,采光并不太好的屋子,也瞬間空曠起來。
秋天最好的時節,山中最好的小院,身邊坐着最好的人,吃着愛人親手做的飯。
趙缭很想靜下心來感受這一刻,可是腦海中,卻很難不去想隋雲期帶來的消息。
李誼擡頭看了江荼一眼,将她心底的憂慮一覽無遺,卻沒有開口發問。
日子一天天過去,時間在甯靜中好像沒有流動,每一天都是昨天的延續。
直到,一個深夜,岑家的大門被敲響。
趙缭披着衣服推開屋門時,李誼正快步從後院走出來。
“沒事阿荼,我去看看。”
打開門,是一個瘦削的陌生男人。
他像是趕了很遠的路,見到李誼就徑直問道:“打擾了,請問是岑先生嗎。”
“在下岑恕,請問足下是。”
“在下江雲,是阿荼的堂兄,家父聽聞江茗叔父的噩耗悲痛不已,本想親來藍田見阿荼妹妹和阿蘼弟弟,但因病倒在床,隻能讓我接阿妹阿弟,回爍陰見見,再住一陣子。
我來打探,聽聞弟弟現在在盛安做學徒,妹妹借住在您家。”
“是,您先請進,我去叫江姑娘。”李誼側身,容來者進院。
“堂兄?”兩人才過照壁,江荼已經穿上外衣,站在屋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