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誼不想打擾他們親人相見,道:“請公子正堂坐,我去燒水。”路過江荼上,将鬥篷遞上。
“隋雲期,發生什麼事了?”李誼一走,趙缭壓低聲音對來者道。隋雲期突然出現,肯定是發生要緊的事情了。
隋雲期也低聲道:“陛下秘召您明早入宮面聖。”
“打聽到是因為什麼事了嗎?”“一點消息都沒打探到。”
一聽這話,趙缭心裡已經有不好的預感了,但也隻能盡速趕回去。
趙缭去辭行時,李誼剛燒好水在沏茶。
“先生,不用麻煩了,我們這會兒就要啟程了。”趙缭走到李誼身後,輕聲開口。
李誼轉過身來,“怎麼這麼急,堂兄趕路而來,多少喝杯熱茶再走吧。”
趙缭搖了搖頭,“伯父的身子也不好,不知道還能不能挺到我們回去。”
“好,那我快點準備些東西,你們帶着路上吃。”李誼聞言,也不便多留,忙着把糕點果餅裝起來。
短短幾句話間,趙缭發現今夜李誼的神色不太對,眉宇間有明顯的愁色。
但她這會也無暇考慮,道:“先生,如果伯父身子不大好,我可能要多留幾日,看着伯父離開再回來。”
“明白。”李誼點點頭,已經裝起一大包吃的遞過來,“無論如何,萬事身體第一。”
“嗯嗯,先生也是,多多保重,希望能早日再見。”趙缭眼睛直直看着李誼,想好好再看他幾眼。
可還是要走。
趙缭和隋雲期都要出遠門了,李誼忽然叫住她。“阿荼。”
“嗯?”趙缭回頭,李誼快了幾步趕上來,将一串銅鑰匙拿給趙缭。
“阿荼,我這段時間得到一個老友的消息,要去尋他。如果你回來的時候,我還沒回來,你就拿着家裡鑰匙,先自己住幾日。”
說着,萬事焚心之下,李誼還是不放心道:“晚上一定鎖好門窗,天越來越涼了,夜裡記得籠火盆。”
“好,我記下了。”趙缭接下鑰匙。
“一路平安。”“先生也是,一路平安。”
夜色之中,兩個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臉,趙缭就轉身走入黑暗。
像是永遠不會回來那樣。
等馬車走得看不見了,李誼才轉身關上院門回屋。
屋裡,一些日常用品已經裝入包袱中,顯然李誼這麼晚還沒睡的理由,就是在收拾行裝。
天還沒亮時,岑家小院從外面落上了鎖,鎖住空庭。
天亮時,半個月來日日有炊煙的院子,沒再生火。
。。。
隆安十五年十月,明明隻是仲秋,但天寒地凍的景象,仿佛冬季早早打了勝仗 。
朝堂之内明明多了幾道牆圍起,卻較牆外愈加雪虐風饕。
就在這幾日,驸馬都尉、關隴守備軍參旗将軍、孑城侯卓肆被告發,謊報關隴軍在與漠索作戰時的陣亡人數,将上報為陣亡人數者充為私兵,人數多達千人。
皇上當即下令搜查公主府。
這一搜,就搜出了卓肆枕邊藏着崔敬州曾經用過的匕首,還在多封與友人的書信中,表達對代王李誼如今處境的同情與不忿。
崔敬州。
無論如何在人心上根深蒂固,這個名字已經在朝堂上消失了十二年。
可當它再次出現時,還是能輕而易舉地将所有經曆過它,或沒經曆過它的人,都拽下了黑暗記憶的汪洋。
這個所有人,顯然也包括皇上。
就像是往池塘扔了一塊石頭,癞蛤蟆們紛紛湧現,很快就有多人出來作證,說卓肆也同他們說過對陛下大不敬的話語,平素對崔敬州最是推崇。
卓肆當日即被捕入大内察事營,昭元公主和小郡主被皇上下令強帶回宮中。
卓肆被嚴刑拷打審問多日,承認出于感念知遇之恩而私藏匕首,但對于書信和話語抵死不認。
皇上震怒。
私蓄兵卒都不足以完全觸動陛下的逆鱗,但十二年過去,殺了數萬人之後,還有人念着崔敬州這件事,足以摧毀皇上所有的理智。
尤其是這個人,還是自己的親女婿。
除了憤怒,皇上還有恐懼。
卓肆同情李誼,為李誼不忿,那他私蓄兵卒,是為什麼?
皇上當即以謀反和逆黨餘孽的雙重罪名,将卓肆逐出皇室宗族,将郡主改姓李氏。
而卓肆,誅滅全府,三日後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