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爾裹着毛毯坐在窗台前,昨晚哭得太兇,現在眼睛很紅,還有點腫。
昨晚的對峙誰也不願意退一步,所以理所當然沒有結果,最後以她哭累睡着為結尾。
當年她失去家人,她恨,她認定是貴族的剝削導緻了她們的貧窮和死亡,她幼稚地想報仇,含着滿腔的憤恨走進了王城公園,卻在深夜暈倒在王宮外被公主撿了回去。
那時她一視同仁怨恨所有貴族,哪怕公主救了她,但她自以為是地覺得這隻是在溫柔鄉中長大的孩子的僞善行為。
她躺在床上養傷的時候一遍一遍地/在心裡演練着如何譴責公主的僞善,嘲諷貴族自以為是的施舍,她要撕破貴族高高在上的虛僞面容。
最後的結果是她自作多情了——公主很忙,公主沒空見她,公主甚至已經忘記自己撿回來過一個人。
伊莎貝爾:“……”
自覺品德高尚的伊莎貝爾是不會接受貴族的施舍,她要自食其力,她要自力更生,總有一天,她要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
于是在一個清晨跟這些天負責照顧她的侍女珂萊蒂爾——那個時候她還不是能獨當一面的護衛——告别,離開王宮謀生去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在村裡老幼長少贊不絕口的容貌在這座奏響着靡靡之音的王城裡顯出了它的弊端。
那短短幾天是伊莎貝爾這輩子最狼狽的時候,灰色的天空壓得很低,連從小見慣的白雪都染上了肮髒的顔色。
那時她一無所有,隻有從小打獵練出來的伸手還勉強夠看,但麻煩源源不斷,她别無他法,為了一勞永逸,她在路邊撿了一塊還算幹淨鋒利的石頭準備毀掉這張沒什麼用處的臉。
石塊已經按在了皮膚上,但還沒來得及用力,她看見了巷子外的鬧劇。
最終她把石頭塞進袖子裡,代替那個女孩上了貴族的馬車。
畢竟是日後能把國王迷得五迷三道不顧一切娶她為後的美貌,對方一見她露出來的臉就什麼都不記得了,伊莎貝爾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大概是她運氣好,拿着一塊破石頭,居然真的把那個貴族的腦袋砸出了一個窟窿。
不過也僅限于此了。
那時她年輕,莽撞,意氣上頭不管不顧,砸完人就被侍衛包圍了。
她占着自己常年打獵身手,回頭沖他們挑釁一笑,然後一個後仰,從三樓窗戶翻了出去。
三樓挺高,但伊莎貝爾翻出去前就瞄準了窗外的一棵大樹,卯足勁抓住樹枝蕩了一下才落地,除了狼狽點,倒是沒受什麼傷。
侍衛們圍在窗口目瞪口呆,伊莎貝爾抓緊機會就跑。
但畢竟是在貴族的莊園裡,到處都是侍衛,慌不擇路的伊莎貝爾情急之下躲進了一輛馬車。
伊莎貝爾挑選的馬車是在場所馬車中最簡陋的一輛,她以為是那個小貴族甚至可能不是貴族的。
但是很快她就發現自己錯了。
比追兵吵雜聲音更先到來的三四個人的腳步聲。很輕,如果不是伊莎貝爾一直凝神靜氣聽着外面的聲音可能就要忽略過去了。
伊莎貝爾握緊手裡沾血的石頭,一時不知道是應該跳車逃走,還是威脅馬車的主人帶她離開。
還不等她考慮出結果,馬車主人彎腰上來了。
身體比意識反應還快,那個人上車的同時,伊莎貝爾撲了過去。
但那個人反應比伊莎貝爾還要快,伊莎貝爾什麼都沒看清,攥着石頭的的手就被抓住了。
一切好像隻發生在眨眼之間,等伊莎貝爾回過神時,她已經半跪在地,全身重量都靠那隻被抓住的手吊着,如果那個人此時松手,她一定會倒在地上。
伊莎貝爾垂着頭,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輕輕抖了起來,無意識咬緊的牙齒咯咯作響。
她剛剛……想做什麼?
“啪。”
一聲輕響,橫在那個人脖子前的染血的石頭從伊莎貝爾顫抖的手指間掉落,砸在馬車地闆上,被鋪着的厚厚的毛毯吸去了大部分聲音。
“殿下,怎麼了。”
“沒事,走吧。”
車外的人在詢問,身前的人在回答,伊莎貝爾聽見了,但她已經無法理解了,她的心神全落在剛剛發生的事上。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伊莎貝爾的手上全是細碎的傷口——一些是這幾天在王城幹活受的或者跟人打架弄的,更多的是剛剛抓石頭抓太緊劃的。
那個被稱為殿下的人回答完後就松開了手,伊莎貝爾立刻癱軟在地,對方無視了這個躲在馬車裡的奇怪刺客,自顧自坐下。
伊莎貝爾不知道這個殿下想怎麼懲罰自己自己刺客,她的雙手緊緊握着,指尖深深陷進掌心,壓得傷口生疼,腦子裡一直在播放剛才的過程,心裡不斷地質疑自己,她剛剛想幹什麼?
她怎麼會這麼順手,殺人怎麼會變成她解決問題的第一選擇,殺人對她什麼時候變成這麼輕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