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他還是第一次以真容示人,所以我就說他對你十分重視。”武晴笑望着陳钰雪道,似乎陳钰雪在祭山典入社儀式上的出色表現,讓她也與有榮焉。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武晴又道,“能把牆上的殘詩續個一字不差的,你還是詩社裡第一個。”
“晴姐姐說笑了。”陳钰雪羞赧笑道。
站在旁邊的白森心頭大震。
看來,昨夜是方殊第一次在地下祭典上摘下面具。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在一場出現了禁詩的儀典上主動暴露自己?
“說起昨天,我還是想說你兩句,白姑娘,”武晴又轉過頭來,看着白森不悅道,“昨晚我們去參加祭典之前不是說好的,你就在寝房裡等候,我送雪妹回來,又不見你蹤影,那麼晚了,你總不會又是與你那師兄相約吧?”
白森收回神思,頓時有些無奈,看來情窦初開的女子都是像急着搶占地盤的獅子一樣,不容得任何人靠近她的心上人。
“昨晚你們兩人去了祭山典,我放心不下你們的安全,就偷偷跟在你們身後,”白森随口扯了個謊,“可是你們都戴着面具,都是一身黑袍,我不小心把你們和其他人弄混了,在外面找了你們許久,這才回來得晚了。”
“哦?”武晴一愣,這倒是她沒想到的。
“我說的是實話,”白森道,“我知道,你們是去了一座廢棄的棋館,我在外面轉了一圈,看到棋館正門上有一塊木牌,寫了個‘竹’字。”
聽白森煞有其事的提到竹館,武晴這才确信她不是去找她那個“同門師兄”的,歉疚道:“是我誤解你了,白姑娘,還請見諒。”
“不礙事。”白森淡淡地笑了笑,走到一旁去。
見氣氛緩和,陳钰雪坐回銅鏡前,拿起木梳,擡頭望着武晴道:“我手上實在無力,能不能煩采蓮幫我束發?”
“不用采蓮,我來吧。”武晴從陳钰雪手上拿過木梳來。
“那就謝過晴姐姐了。”陳钰雪淺淺地彎起嘴角,想露出個笑容,卻更顯得疲憊,看得武晴心上也有些疼。
武晴生在王爺府,倒也不是個嬌生慣養的女子,很快就幫陳钰雪打理好長發。
“真好。”陳钰雪勉力笑起,看着銅鏡中自己頭頂上的發髻。
武晴謙道:“好些日子沒梳發了,有些手生。”
“哪裡的話,”陳钰雪道,“比我自己束的發都好看多了。”
武晴悅然一笑,采蓮來到她身邊,提醒說就要到聚集聽訓的時間了。
“走吧,晴姐姐,”陳钰雪緩緩起身,“去得晚了,可就得站在後面了。”
陳钰雪氣色很差,武晴想要攙扶她前去大廣場,可陳钰雪無論如何也不同意,說是不能讓外人看到晴姐姐自降身份,來扶她這個商賈之女,最後是白森向陳钰雪伸出手去。
武晴想了想,沒再堅持,由白森扶着陳钰雪出了寝房,往廣場走去。
來到廣場,晨光下已有不少棋生聚集于此,大都交頭接耳地議論着馬上要進行的抽簽儀式。
白森左右看看,找尋顔洵的影子,她打算在抽簽前給顔洵說說祭山典上最後一首詩确實是駱賓王所作,第三起命案可能随時都會出現。
可是找了許久,都不見顔洵。
白森心頭忽的一冷,顔洵莫不是遭遇不測了?
她趕緊搖了搖頭,努力把這不祥的猜測甩出腦外。
武晴主仆倆走在前,白森扶着陳钰雪跟在她們身後,找了個靠近前方高台的地方站定,沒等一會兒,山長歐陽奕和監院曹景帶着另九個棋師先生來了。
廣場上棋生們安靜下來,看向台上。
白森看着原本屬于趙知海的位置此時空了出來,又往山組那些棋生所在的地方看了看,還是不見顔洵的影子,她心裡又現出那個令她緊張不已的念頭。
她回過頭,凝起眼神向站在台上的方殊看去。
方殊面無表情,負手站在曹景身後,一雙眼睛與往日一樣陰冷。
歐陽山長先走到高台前,捋了捋颌下長須,再一次強調了本次神都秋奕的重要程度,萬望每個參與選拔的棋生都發揮全力下出好棋,鴻清棋院有兩個去神都參加決選的名額,将由棋院選拔賽的首名和次名獲之。
都是些老生常談的話題了,從白森在這棋院聽到秋奕的那日起就有人不停的在耳邊說這棋賽至關重要,尤其是陳钰雪說得最多。
白森注意力全放在方殊身上,直到山長說完,身為監院的曹景走上前來宣布選拔賽和抽簽的規則。
聚集結束後馬上舉行抽簽儀式,從今日下午就正式開始為期三天的秋奕選拔。
原本有資格參與選拔的共有三十二名棋生,因對教習先生出言不遜而被降了棋品的蘇婉玉失去資格後,餘下三十一人進行抽簽。
武晴仰頭四下裡張望了一陣,疑惑道:“謝瑜和沈照甯好像還在醫館裡,他們二人如何抽簽呢?”
陳钰雪搖搖頭,眼睛放在高台上,認真地看着曹景監院。
這是她第一次參加選拔賽,在她身側的白森看得出來,這千金小姐真是十分重視這場棋賽。
曹景沖台下招了招手,一個仆役抱着一隻木箱走上來,曹景指着木箱說:“這裡面有三十二支簽,黑簽和白簽各十六支,抽中黑簽者進入陰組,抽中白簽者進入陽組,最終由陰組的首名和陽組的首名再對決一場,決出最終的奪魁者,都聽明白了麼?”
台下參與選拔的棋生們做了回應,蘇婉玉獨自站在廣場一角,神色黯然。
曹景繼續大聲道:“黑簽和白簽上都做好了編号,從一到十六。第一輪選拔賽,由抽到黑簽一者與抽到黑簽十六者對弈,黑簽二者與黑簽十五者對弈,如此類推,白簽亦然。對弈以一局定勝負,勝者晉級下一輪。”
他有意無意的在台下一衆棋生臉上掃視了一圈,似乎看到了站在角落裡的蘇婉玉,目光在她臉上稍作停留,又道:“由于臨時有人失去參賽資格,所以木箱子裡最後會剩下一支簽,誰抽中的簽與最後餘下這支簽對弈,誰就自動進入下一輪。”
廣場上響起紛紛議論聲,不少人興奮的猜測誰會這麼好運,抽到輪空首輪的簽。
從文皇帝到如今的武聖人,初唐的幾位聖上都極愛手談之藝,舊都長安會在春分和秋分兩日舉行弈棋大賽,大唐各地的圍棋高手都以前去國都參加弈棋盛典為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