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聖人在臨朝稱制期間就有意将春秋兩弈放在東都洛陽舉辦，六年前，她定洛陽為神都，以此取代東都的稱号，當年就在神都第一次舉辦了弈棋大賽，從此後，春秋兩弈都放在神都進行。今年九月初九，武聖人正式登基稱帝，以神都為新王朝的國都，隻因改朝之初有太多事務急需處理，秋奕就臨時改到冬至去辦。

鴻清棋院作為南派棋的聖地，院中有不少棋生都曾前往神都參加過弈棋大賽，棋院裡的選拔賽自然也不是第一次經曆了，今天早晨曹景講解的抽簽規則，好些人都已熟記于心，于是隻在曹景提及輪空簽時，才吸引來台下大多數棋生的注意。

陳钰雪和武晴相看一眼，蘇婉玉失去參賽資格那天課後，她們倆就讨論過選拔賽第一輪會有一人直接晉級，此時聽曹景說起，兩人想起那天她們也在感歎誰會那麼好運。

曹景拍了拍大手，兩個仆役搬來一張寬大的方形木闆，另一個仆役手裡拿着一卷厚實的粗布帛，還有幾個下人跟在後面。

陳钰雪見狀小聲問：“這是要做什麼？”

武晴輕笑道：“雪妹看看就知。”

木闆後有支架，可以立在高台下，那幾個仆役協力把布帛展開，固定在木闆上，陳钰雪和白森才發現布面上畫有對陣圖。

對陣圖為樹狀，左側為陽組，右側為陰組，兩側從上到下各畫有十六個空白方框，每側的十六個方框都往布面中心遞進，此間分别遞減為八個、四個、兩個、一個，代表着每組從最初的十六個人中先淘汰一半，剩餘八人進入次輪，在次輪中又決選出四人進入第三輪，在第三輪中，這四人中會有兩人勝出，這兩人再進行組内的最後一局對弈，決出一名勝者。

陰陽兩組的最後兩個方框在布面中心并列，共同指向一個最大的框，這表示着在陰陽二組中一路過關斬将，決出的兩個最終勝出者将直接碰面，一決高下。

當然，鴻清棋院共有兩個去神都的名額，按這淘汰賽的規則，最終取得各組首名的兩個人，即獲得前往神都的名額，此二人之間的對弈結果不會改變前去神都的人選，權當是走個過場，讓棋院裡的選拔賽有始有終。

有這張對陣圖在，誰與誰對弈，誰晉級了下一輪，誰最終一舉奪魁都一目了然。

半倚着白森的陳钰雪望着粗布上的對陣圖，尤其是圖中心的兩個方框，眼裡滿是神往。

見高台下都布置好了，曹景宣布抽簽開始。

有資格參與選拔棋賽的二十餘名棋生走上前，其餘人等皆退到大廣場邊緣，有些對抽簽不感興趣的棋生也可以先行離開，蘇婉玉就是其中一人。

白森放開陳钰雪的手臂，跟着其他人一同退後。陳钰雪沖武晴擺擺手，拒絕武晴要過來攙扶的好意，她邁開虛軟的腿，跟在武晴身側慢慢往前，走到高台前，與參與選拔的一衆棋生站在一起。

白森站在廣場邊的人群中，微眯起眼，看着陳钰雪纖細的背影。

曹景走下高台，來到參賽棋生們面前，大聲道：“最高組等的棋生，來我這裡！”

朱啟獨自走出人群，來到曹景身邊。

曹景又宣道：“依照棋院裡選拔賽的規制，須由兩人作為督簽人，往日都是由最高組等的兩名棋生擔任督簽人，然而如今情勢有變，風組二等隻有朱啟一人，誰還願意擔任督簽人一職？”

“督簽人？”白森喃喃自語，有些不解。

“白師姐，督簽人就是監督抽簽的人呐，沒有督簽人做見證，難免會有些抽到壞簽的人挑事兒。”旁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白森轉頭一看，是山組的丹妹，林奇和阿虎站在她身旁。

“哦，是你們啊。”白森打了個招呼。

林奇和阿虎兩個少年也對她行了一禮。

“督簽人是怎麼選出來的？”白森看着朱啟雙手背負在後，挺直身闆站在曹景身旁。

不過是幾日不見，他卻好像成長了不少，謝瑜和沈照甯的嚣張氣焰給他帶來的那種瑟縮膽怯全不見了。

丹妹回道：“棋院裡一直是安排兩個參賽的棋生來做督簽人，對手之間相互監督嘛，既防有人在抽簽時做手腳，也防一些棋先生與他們看好的門生聯手作弊，還免得給那些抽到壞簽的人落下口實。”

林奇也道：“以前都是朱啟和徐萬鈞做督簽人，他們倆都是風組二等的，棋力最強，由他們來做督簽人，其他人也服氣，現在嘛，嘿嘿，兩人中不是有一個去跟閻王下棋了嗎？”

丹妹嗔了一眼幸災樂禍的林奇，惱聲道：“死者為大，說這樣的話，你不怕晚上有厲鬼找上門麼？”

“有什麼好怕的？”林奇笑道，“昨晚那些會稽詩社的人，一個個都裝扮得都像鬼一樣，你看我害怕了麼？”

阿虎不理會争執的兩人，問白森道：“白師姐，你看到洵哥兒了麼？”

聽到這聲“洵哥兒”，白森心裡一緊，忙問道：“他也沒跟你們在一起麼？”

“沒有，”阿虎道，“他跟我一個寝房，昨晚我睡前就沒見他，後來我朦胧中好像聽到有人聲，應該是他回房了，結果今天一早我起來，又沒見他。”

旁邊林奇和丹妹不再鬧嘴，也轉頭看着白森。

一陣惡寒，滾過白森的頸背。

難道，顔洵他真的遭遇不測了？

白森趕緊搖搖頭。

不會，絕不會，顔洵他身手那麼好，一般人奈何不了他，更别說傷害他了。

可是，誰知道隐藏在這棋院中以殺人來寫詩的真兇，是不是一般人呢？

白森咬緊牙，垂頭思索，在她面前的三個寒門棋生見她面色嚴峻，猜到事情不簡單。

“都怪你，”林奇沒好氣地責備阿虎道，“睡得那麼死，洵哥兒起床了你要是能醒來問一聲，現在不就不用擔心了麼？”

阿虎不服氣地回道：“我哪兒知道他會不見的？再說了，我……”

“你們幾個能不能别吵了！”旁邊傳來一聲低吼，一個高個兒棋生滿臉怒意，擡手指着高台下等待抽簽的衆人，“你們沒看有人自願做督簽人了嗎？”

“竟然還有人自願當督簽人？”林奇驚道，跟着阿虎和丹妹一同伸長脖子朝前方看去。

白森也随之一同擡起頭，看向圍在高台下的人群。

隻見一隻白皙的手臂在人群中高高揚起，随即傳來一個虛軟的聲音。

“監院，另一個督簽人，由我來擔任吧。”陳钰雪聲音雖軟，卻格外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