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是一整塊白玉雕琢而成的九層樓閣清幽秀麗,飛檐懸鈴,屋脊卧龍,匾額上刻有“琅嬛”二字,一者大氣磅礴,一者飄逸自在。從大門入内,晶瑩的牆壁上規律地鑲嵌着一顆顆拳頭大的夜明珠,更顯其中的寬敞明亮。整齊排放的書架更是層層疊加,汗牛充棟,浩如煙海。
楊奉走到第三層時,毫不意外聞玦正在埋首書堆。
自登上仙天島彼此結下“道契”以來,楊奉與聞玦已然相伴百年。前三十年他們依照師長指導,在鍛體境徹底打好基礎,随後隻在通明境停留六年,便成就靈胎。之後這幾十年裡,他們一直在穩固境界、打磨道胎,以期在晉升法相境時,天人交感之際,截獲更多玄奧。
因為修行之故,他們這兩個百歲出頭的玄天仙宮親傳,如今都是保持在十五歲左右的少年模樣。唯有身上紫藍色的華美道袍款式不變,年幼時常梳的童子髻已經不在。楊奉自然還是束起方便的高馬尾,聞玦則是半束半披,頭頂绾髻隻以一支平凡無奇還稍顯簡陋的黑木簪固定。
楊奉的到來并未使聞玦分心,未來的西宮主就像全副心神都投入到手中書冊,身體一動不動,神情毫無波瀾。不過他不動,楊奉卻是百無禁忌,在他對面坐下的同時手掌往書冊一按,探頭就問:“師兄最近又在看什麼?”
聞玦似乎發出一聲輕歎,順勢将書冊放下,如畫的眉目擡起:“不過是前些日子,師父講法時提及無天教之秘,我心有疑惑,遂尋書求解而已。”
“無天教啊……”楊奉往當前攤開的那頁一瞥,發覺其上記錄的正是“道印生神”之術,
“大師父說無天教的本質其實是那五方印章,所謂紅蓮教主、白蓮聖女、黑蓮聖子以及金蓮青蓮兩護法,不過是印章之奴仆。别說奴仆被殺,就算印章本身亦被毀,但隻要依附的‘道印’尚在,總會有新的教主聖女和護法……當真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有機會真想見識見識。”
“大師父還告誡過我等,無天教的五蓮印不類此世之道,疑為天外傳承,當慎重對待。若非身在仙宮有宗門氣運鎮壓,切不可盲目深入了解,否則思慮過多,便會被道印循着莫名的聯系侵襲。”聞玦漫不經心地又翻了一頁,書上的内容頓時變為介紹如何防備“道印”的侵蝕,
“被五蓮印打上标記之人,性命便是掌控于他人之手,生死不由自己。即便隻是看到過道印,事後隻要回憶、觀想,就會一點點令道印烙在神魂深處。手握印章者,随着那點感應,便能明裡暗裡奪取對方的一切,唯有在烙印生成之前不生念、斷其根,方能擺脫。”
“唔,說起蓮花……咱們禁地裡有件東西好像也和‘蓮花’有關。不知道要是把它們擺在一塊,會不會有特别的反應?”楊奉眼珠子一轉,嘻嘻笑道,“我挺好奇到底是它們都是同一片‘天外天’掉下來的,還是說不同的天外之人都是‘愛蓮’之人?”
似是看出楊奉心思,聞玦清冷的聲音中帶有些許警告:“師弟,别胡來。禁地非你可以随意遊玩的場所。”
楊奉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你隻比我大一歲,不是大一百歲,别總像個老古闆啊!”
“師弟,是你太過跳脫。”聞玦突然從長袖裡取出一隻由木頭拼湊而成的小狗,放在桌上後以指尖在小狗頭上輕輕一點,“雖然早了些時日,不過既然見着你了,便提前将它送你。”
“嗯?”楊奉低頭一看,隻見木頭小狗那兩枚由黑晶石做成的眼睛忽地一亮,随後四肢并用,爬到楊奉身上,甚至張嘴“汪汪”兩聲,除去沒有皮毛且關節身體有拼接留下的細痕外,與真正的小狗沒有更大區别,“這是……機關生靈?師兄,你現在都能成功給死物啟靈了?”
楊奉抱着機關小狗,又驚又喜,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不可置信。
令死物生出自我意識,是他最近這幾年正在嘗試的課題——仙宮雖大,人也不少,但主仆有别,規矩森嚴。楊奉成為親傳後,能夠經常接觸的人隻有師兄聞玦和兩位師父,照顧他的“侍者”不敢也不能與他深交。在修煉之外,他若再不找些事情去做,恐怕得悶瘋了。
百年來他大大小小折騰過不少事情,比如自學機關術,試圖将上輩子印象中的新武器制造出來,雖然最後做出來隻有外形像,就算的确能夠發射,但在修士當道的世界不過是小兒玩具;又比如弄來各種材料進行一些化學物理小實驗,可惜他根本不是學這個的,怎樣都弄不對。
前些年,因為學到了一門“啟靈術”,楊奉又有了新的目标,打算整一個異世界的“阿爾法狗”。機關人他很快就拼好了,但是給機關啟靈,卻一直沒能成功。
所謂啟靈術,其實是将自身一點靈識灌入某件活物或死物,以自身之智慧,啟發其靈性。如果是本就有靈性的活物,法術成功率會更高,隻是這時更該稱作“啟智術”;而如果是死物,則基本是靠碰運氣,根腳越好的天材地寶或許經年累月有那麼一絲可能,其他可就難咯。
屢試屢敗的楊奉舉起木頭小狗,盯着它不放,看着那活靈活現的模樣,第一次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哪裡沒學好。
而聞玦卻是搖了搖頭:“我隻是取巧了,先以造化之術活化它的身體,然後注入一點靈識。它如今還算不得生靈,不多時就會失效。”
楊奉恍然:“師兄要送給我的不是它本身,而是你的思路?”
“不錯。師弟,多看些書吧。雖人終有限而大道無窮,但知道越多便能離大道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