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當十的壯士苦尋不到,裴杼也隻好讓衙門的差役代勞。成四幾個原本是看守糧倉的,如今倉中幹幹淨淨什麼也沒有,是以都被調去了巡邏隊。
隻是如此一來,衙門人手也短缺。孫喚等人先前便抱怨忙不開,裴杼沒當一回事,壓着他們繼續巡視。如今活兒一多起來,這些個便又嚷嚷開了。
衆人商議過後,一緻決定請鄭大人為他們做主。
可一向喜歡跟裴縣令作對鄭大人聽完之後,卻隻是臭着臉,壓根不願表态。
這怎麼行?孫喚等人頓時感覺天都塌了:“大人,您怎麼不替我們做主了?他裴縣令這樣壓榨咱們,打的可是您的臉面啊。”
鄭興成依舊不為所動。笑話,他自己的前途已毀,還管得了這些人?當初拉攏孫喚這幫蠢蛋,也不過想為自己造勢罷了,如今知道劉岱是何态度,也明白州衙衆人對他瞧不上,鄭興成早已心灰意冷。反正不論他如何賣力,總入不了貴人的眼,還會被人鄙夷取笑,那便破罐子破摔好了。
鄭興成轉過了身不予理睬,孫喚卻慌了,趕忙又道:“大人,您莫不是怕了裴縣令?昨日劉太守可是将您誇了又誇,連太守都對您另眼相待,又何必懼怕區區裴杼呢?”
“住口!”鄭興成猛地轉身,微眯着眼睛,氣勢駭人。
他如今最聽不得的就是這些,凡提起一次,都能讓他回想起自己往日有多愚蠢:“再敢提一句劉岱,本官要你們死!”
孫喚吓得退了幾句,再不敢多言,隻能眼睜睜看着他們鄭大人離開了。
輕撫了一下胸口,孫喚有些劫後餘生的慶幸,可他又頗為不解:“鄭大人這般尊敬太守大人,怎麼如今反倒直呼其名了?”
說起來,自從太守大人離開之後,鄭大人便奇奇怪怪,叫人看不透。
回沒了鄭大人力挺,孫喚等人也沒底氣跟裴杼叫闆,縱然再不願也隻能乖乖幹活。
裴杼見他們消停下來,才許諾過些日子給他們漲月俸。
孫喚等聞言也隻是讪笑,縣令大人就喜歡拿這些虛無飄渺的承諾來打發他們,有能耐就現在漲啊,現在不給可見不是真心。
其實裴杼還真不想給。當初他在查鄭興成貪污時便知道,衙門中有不少人都跟鄭興成狼狽為奸,隻因後面裴杼需要鄭興成出手掩蓋稅糧之事,這才沒有一一清算。裴杼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他身邊親近者莫不是正直剛強,碰到孫喚這種隻會偷奸耍滑之人,實在是喜歡不起來。
倘若不是縣裡也招不到什麼像樣的差役,裴杼都想直接換了他們。隻可惜如今沒有人手,姑且先用着吧。
又過一日,香胰工坊正式開工。
這本是定好的黃道吉日,連時辰也是一并算好的,當初那算命先生說,隻要選了這時辰便能逢兇化吉。
裴杼當即便覺得好,隻有隔壁安平縣的陳縣尉嘀咕着“不妥”。别逢兇了,事事順遂才好啊。但那算命先生看過其他時辰,竟然沒有一個合适的,便隻能退而求其次。
巳時一刻,裴杼與張縣令早已帶人齊聚于此,除縣衙衆人與所招女工之外,更有其家眷與街坊鄰居。
按着裴杼的性子,開業他肯定是要熱鬧一場的,無奈囊中羞澀,攢的那些錢都經花光,衙門賬上的錢又不能動,張縣令還是實用主義者,摒棄一切花裡胡哨的東西。若不得揭牌,他連匾額上的紅綢都不願意出。沒錢有沒錢的熱鬧,裴杼學着百姓,砍了不少竹子放在火堆裡面燒,噼裡啪啦一陣響,跟炮仗也差不多了。
永甯縣的人很是給面子,聽到動靜使勁兒歡呼鼓掌,聲音經久不散。
隔壁安平縣的人看得莫名起了競争欲,永甯縣的人這麼捧場,他們若是不扯着嗓子喊豈不是落了張縣令的威風?
喊,必須喊,還得下死勁兒地喊!
裴杼樂呵呵:“看來大家都很期待呢。”
張縣令也搞不懂這些人為何如此熱情,隻提醒道:“抓緊揭牌吧,莫耽誤了吉時。”
這花錢算出來的吉時,張縣令可不想浪費了。
裴杼正色,與張縣令在衆人的簇擁下走向工坊正門,一左一右站定,伸手一扯。須臾,紅綢落地,露出一塊木刻匾額。
贈春坊,取自裴杼喜歡的一句詩“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他難得用了一回詩,自诩文采風流,即便張縣令不同意也喋喋不休地磨了半天,最終逼得張縣令不得不認下了這名字。
到如今,張縣令還是覺得自己當時取的更好,隻可惜暫時用不上了……
百姓們不知什麼典故,隻等聽人解釋完才覺得好聽,甚至都他們永甯縣有些格格不入了。糙了一輩子,确實沒遇上過這麼有格調的東西,還好是女眷在這兒做工,若是他們過去豈不唐突了?
這般想的人不在少數,于是等到裴杼許諾女工可以帶家眷前去布置時,基本都是各家母親、婆婆或者長姐入内,其他人皆踮着腳尖在外頭等候。他們之中也有人就是建造贈香坊的工人,但更多則是對裡頭一無所知的。
裴杼讓家屬進去,也是為了叫這些百姓安心。
引導的是聘請的幾位女管事,張縣令特意從安平縣挖過來的,這年頭,尋些能識文斷字的女子太不容易了。
聘用後,裴杼便給她們培訓了兩日,這些人學得也快,尤其是其中一位叫梅燕娘的夫人,性格強勢,辦事穩重,短短幾日功夫便将其他人都收服了。
不過她也隻是代行工坊負責人一職,兩月後若是表現無礙,裴杼才會給她正式任命。
眼下也是梅燕娘帶隊,她與幾個管事皆一襲藍衣,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步調不緊不慢,叫人不敢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