徙倚幾乎是趴到了詩神湖邊的草地上。伸着頭看水草。
水草也幾乎是趴到了淺灘上,伸長脖子将一簇小黃花推到和星光、微風隻隔一層水紋的近岸。
昨晚剛到詩神湖。收拾東西到深夜,現在大家都沒醒。
她醒得早,本打算趁時間充裕稍做點工作。
能讓他們醒來後方便開展其他工作的工作,或者能讓他們醒來後身心舒适的工作。
但,看着那堆鋪蓋、拆了一半的口袋,半卷半鋪的帳篷布,實在懶得動手。
天氣很好。所以她選擇無所事事。
早春晴天,風煙藍色,水潤。
這裡的氣候比驿站濕潤溫暖一些——這會兒她還不明白濕潤溫暖的氣候意味着什麼。
在離開那群昏睡者之前,她還是給沒跑走的牲口堆了些吃的。
難得閑适。
數日行路,她累得像酸豆幹。
這趟行裝多,不比往日輕裝自在。
烏朗羊小車,漫牛,植物口袋。
所謂雲雀木和雪松頂梢的道路,風、雲和星星的道路,爆亮,還冷。
下到樹底找驿站歇腳時最舒服——躺在雨澤驿站的火爐邊,誰也不想前進了,更不願想詩神湖。
在詩神湖等待他們的是什麼都沒有的野地。
這一路着實把徙倚震懾到了。她不敢說已經很明白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麼,但也可說是稍微有數了。
今天一早,她就把頭發剪了。
灰藍卷發,剪到臉頰邊,不剩幾分暧昧冷淡,像剛被薅秃的剪影草。
麻白襯衫、褐色馬甲,是動身前照淅舟的清單準備的薄衣裳。希望不會在接下來的密集勞動中迅速壞掉。
鞋子是已經壞了——所以她現在腳上的是從别的驿站弄來的靴子。
犀利笨拙,和她剛出夷則山穿的那雙很像,但大了幾個尺碼。
她本人也比剛出夷則山時大了幾個尺碼。
更高更壯,臉蛋更紅,紅暈中透出一點點土地的褐色。
性格沒變多少。
她還是沒敢在湖邊逗留太久,因為不知曬草的幾時來。
這時辰,她還不想講話。
不論是誰,若想跟她相處融洽,就得允許她每天都一個人待一會兒。
她在聚落外面轉,又走到山上。
在這裡能看到整個聚落,看到炊火和灰煙像荒之煙火腳下的小星星一樣綻放,像小布條一樣搖擺。
荒之煙火在所有這一切的上方安靜燃燒。
它巨大,恢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