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覺是睡不下去了。她解鎖手機,各個軟件浏覽一遍,仍沒産生任何睡意,她點進微信。
溫予看到段淩西的頭像,鬼使神差地對着語音通話的按鍵出神,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按下通話鍵。
未經調整音量的撥通聲驟然在房間内響起,也将溫予徹底敲醒。
她在做什麼?
她在給段淩西打電話嗎?
溫予立刻挂斷,把手機丢在一邊。
這麼晚了,他應該睡了吧。
明早他如果問的話,自己就說手滑。
她兵荒馬亂地想。
大約一兩分鐘後,安靜躺在一旁的手機屏幕忽然亮起,雪白的屏幕光照亮方寸之地,吞噬黑暗。幾個呼吸後,房間内響起鈴聲。
溫予驚訝地看過去,屏幕中央閃着段淩西的微信頭像。
他居然,撥回來了。
溫予愣住片刻,随後像一隻久未重啟的機器人,生疏地把手機撥到手裡,按下接聽鍵。
“喂。”她對話筒小聲說。
“喂。”男人聲音泛着被吵醒的沙啞。
背景音裡還有被褥磨在一起的沙沙聲,他似乎翻了個身,又似乎是坐了起來,聲線纏着啞倦,“溫予?真是你。”
“怎麼了?”
許是沒睡醒的緣故,男人往日清冷的聲線此刻被睡意裹挾得非常柔軟,這三個字從他齒間說出來,像是親昵的詢問。
溫予聽得出神,她揪着被子邊緣的立體小花。
生硬地扯謊,“打錯了。”
段淩西在話筒另邊沉默良久,再開口聲音比剛才清醒不少。
“打錯了?你原本要打給誰?”
“我爸。”
又是一陣安靜,溫予說聲抱歉後把電話挂斷。
她躺在床上把自己縮成一隻大蝦形狀。
她都看不透自己現在到底在想什麼。段淩西估計會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吧。不知躺了多久,眼前早已熄屏的手機又一次亮起。
仍是段淩西。
他怎麼還會打給自己?溫予接通他的電話。
“喂。”她出聲。
“我也打錯了。”段淩西在電話另頭理所當然說。
兩個打錯電話的人,誰都沒有提到挂斷,任由通話時長一分一秒遞增。
寂靜的夜,呼吸聲就變得格外明顯。
話筒那邊響起書頁翻開的聲音,他在看書。
細碎的書頁翻動的聲音像撓在溫予心髒上似的,她主動開口:“你在看什麼書?”
“死在午後。”
原來那天他抽屜裡海明威的書,就是這本。
“我大學的時候就是因為看了這本書,才跟朋友一起去了西班牙。”
“你們去了龍達?”
“嗯。”溫予說,“龍達不愧是海明威筆下最适合私奔的城市。”
老城驚心動魄地坐落在懸崖之上,臨着一片蔚藍無際的地中海,天氣晴好時,海水是湛藍色的,像最純粹的顔料,站在高處向下看,能清晰地看到海底礁石的形狀。
“私奔失敗剛好就近跳崖。”段淩西淡淡道。
“你這個人真的很不浪漫。”
男人在電話另頭翻了一頁書,随意問:“跟前男友一起去的?”
溫予:“當然不是。”
“看來你前男友不是很靠譜。”段淩西說。
溫予聽出他話裡的揶揄,忍不住說:“不靠譜又怎樣,誰還沒談過幾個不靠譜的前任,難道你每任女朋友都很靠譜嗎?”
段淩西:“不好意思,沒前女友。”
“亂說的吧。”溫予壓根不信。
以前她身邊身材長相比不上段淩西的男生都前任不斷,他怎麼可能從沒談過。
“真沒有。”
“不信你問小然。”
“哦,沒有就沒有。”溫予壓下嘴角,小聲說,“怪不得大半夜跑出去借碟片。”
最後一句她沒打算讓段淩西聽見,很不巧,偏偏男人耳力還不錯。
“喂,溫予。”他氣笑,“說什麼呢啊?你有前任,你了不起,行不行。”
“你聽錯了。”溫予理直氣壯不承認。
“這件事能不能過去,打算說我到什麼時候?”他犬齒微咬,要笑不笑地說。
溫予順口回答:“說到我離開費縣為止。”
她本是無心一說,電話另邊卻沉默下來。
呼吸聲此起彼伏,淡淡地掃着聽筒。
“你要走?”
“我不可能一直留在這種地方。”
這次沉默更久。
“這種地方是哪種地方?”段淩西淡漠地問。
溫予不語。
“髒、亂、破。”溫予沉默的時間太久,段淩西索性替她回答了,“人麼,一個比一個土,沒文化。跟你們大城市來的比不了,是這意思麼?”
他沒什麼情緒地笑了下。
“但溫予,我也是這的人。”
“你現在不就在跟我打電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