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她說那句話的意思,是覺得你現在沒出息嗎?”陳南問。
男人的頭低低地垂下去,晃了晃手裡的半瓶啤酒,語氣頹廢,“也不是,她覺得在費縣的生活沒希望吧,我也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啊?”
“不管什麼樣的生活,在費縣肯定過不上。”男人垂頭喪氣,整個人癱在軟墊上像條沒骨頭的魚,長歎口氣道,“不過我早有預感了,陳南,你說我一個大專,這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南湖,拿什麼給她幸福。”
“費縣咋了?”
陳南一面關注台球桌戰況,一面聽男人吐苦水,其實他都沒聽清男人具體說了什麼,兩眼一睜就是安慰。
“費縣那也是堂堂正正五線城市,明年還要往四線努力。她還看不上費縣?要我說這種拜金女分了就分了吧,趕緊打起精神來,我他媽花了開台的錢不是讓你在這逼逼賴賴的,淩西快要清桌了艹。”
男人:“……我覺得小萬也沒那麼——”
“她說的有錯?”段淩西八号球打偏,從台球桌另側繞過來把杆遞給陳南。
陳南以為段淩西是認同自己的話,沖他一擡下巴,“是吧,要我說陳二當初就不該讓他對象到宜甯學什麼美容美甲,你看出去一圈,回來還嫌棄上咱們這了。”
“你真把費縣當成什麼好地方了。”段淩西坐下,點了根煙,“人家小姑娘看過大城市以後,看不上這不是很正常?你想在這呆一輩子,總不能要求别人也是這想法吧。”
搞了半天段淩西那句‘她說的有錯?’指得是陳二對象。
陳南撇撇嘴,不置可否,從段淩西那搶了兩根煙,分了陳二一根。
“行了,别垂頭喪氣的了,你要還想跟她處,就跟淩西取取經,哄小姑娘的招,他一套套的。”輪到自己,陳南拎着球杆打花球。
陳二:“扯呢吧,淩西這顔值還用哄嗎?”
“誰扯。”陳南賤道,“昨天你忙着分手沒來青石灘,他從我那搶了小半兜仙女棒哄小姑娘。”
陳二像聽到什麼新鮮事一樣看向段淩西,“我去,真的假的?”
“陳南說話你也信。”段淩西吐霧道。
也是,陳南這嘴向來喜歡添油加醋。陳二沒再刨根問底,拎着啤酒瓶跟段淩西碰了個杯。
“淩西,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呢?”
段淩西撐着太陽穴,目光松松淡淡落在台球桌上,看起來像是在看陳南打球,實際目光卻是失焦的,沒人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麼。
陳二半晌沒聽到回答,以為這個問題就這麼過去了。
燒了半根香煙後。
“你選擇很多啊,陳井。”
三個人互相認識沒有十年也有八年,段淩西很少叫他大名,陳井這兩個字出來,陳二都愣了一下。
“怎麼講?”
“劉姨和陳叔兩個人身強體壯,用不着你養。你要是想跟你對象一起去宜甯打拼,大專學曆雖然不高,但也夠在那找個還過得去的工作。”
“重點還不是看你自己的想法麼,想走還是想留。”
段淩西說。
道理是這個道理。
但一邊是安逸的小城,一邊是完全未知的大城市生活,他這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距離費縣三個半小時高鐵的南湖而已。
要他放棄現在的生活去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生活,他心裡忍不住發怵。
自己能行嗎?
如果混不熟人樣呢?
如果去了宜甯以後,女朋友發現自己的現狀跟城市無關,而是他這個人本身就是個廢物,在哪都一樣,從而對自己徹底失望呢?
陳二問道:“淩西,如果是你呢?你會怎麼做?”
“我啊。”段淩西把煙灰撣入喝空的啤酒瓶裡,他看着煙灰撲簌簌落下,有些許細微的灰燼被濕潤的瓶口黏住,他撂下酒瓶。
“我跟你不一樣,我沒你那麼多選擇。”
“艹!”
陳南球杆一偏,還差一刻球進洞就能打黑八,懊惱得在桌旁長籲短歎。
這一驚聲大艹打斷了段淩西原本想說的話。
他倏然一笑,把半截煙頭丢進啤酒瓶,起身去接陳南的球杆,“我一高中畢業的,去宜甯能做什麼?要是我,我選擇不耽誤人家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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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電話,結束得不算愉快。
一連數日,溫予都沒見過段淩西。
這幾日倩麗的生意也不好,整日沒什麼顧客。
溫予自己簡單算了下平均流水,再這樣下去,不出一個月自己這個導購員的崗位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李春英一個人也完全忙得過來。
剛過中午,店裡的門被人推開,門鈴叮鈴鈴一陣響。
一個被防曬衣防曬口罩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匆匆忙忙走進來,“你們店裡有胸貼嗎?矽膠無痕的那種。”
“有。”
這人看到溫予,一愣,有幾分驚喜地拉下口罩,是個女人,“是你啊,你還記得我嗎?”
溫予對她沒什麼印象。
“你可能不記得我了。”女人摘了防曬衣上的帽子,露出一雙眼睛,她看起來大概三四十歲的樣子,頭發微卷,做了一個舉相機拍照的姿勢,“青石灘音樂節,我是給你拍照的那個攝影師,這回有印象了嗎?”
想起來了。
溫予點點頭,她從櫃台裡找到胸貼,這個地方平時很少有人買胸貼,所以她費了會兒功夫才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