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母,那我們這上半天做什麼?”
這莊上要是有人家有事,周圍的人都是要去幫忙,男人大多擡菜上菜,女人洗菜做飯,不過這些都要主人家來請,請各家能來幫忙的人都來幫忙。
蘇初妍是新媳婦兒,沒多少人知道,就沒人請她去幫忙。
“我們當然是要去看看自己家的地。”
蘇初妍昨晚睡前早就盤算好了,今早沒事,趁着天還不熱的時候就出門去找找趙淵的地,雖說他是獵戶,但自己家多少種些菜也免得去别人家賣。
如今這天是悶熱着,但莊上人倒是喜歡天天上田裡去看,伸出細瘦黃黑的手指,拔下曬得發黃發枯的菜,嘴上罵着這破天,又拐了個腔調,祈求上天下些雨。
蘇初妍慶幸趙淵是靠打獵為生,雖說這雨水少了,林子裡的獵物也少了不少,至少家裡還沒有出現過餓出人命的事來。
趙月一口氣喝完碗裡的面湯,叔母小孩子還在長身體的時候,要多吃些,才能長。
她碗裡就多了個雞蛋來。
蘇初妍背着個背簍,趙淵用的少,上面落滿了灰,在竹篾的邊邊角角都落滿肮髒的灰,不過早上起來的時候,她特地穿了身也不算幹淨的衣裳。
門“吱呀”一響,趙月把門關上,然後跟上叔母的步子。
“我們先去找個塘,把背簍沖下,你看着上面的灰,還有一些細碎的枝桠混在裡面,喏,這裡還有根頭發。”
蘇初妍自認為自己不算是愛幹淨的人,但如今也是看不過去這髒兮兮的東西。
趙月對這些地方熟悉,帶着蘇初妍在田埂上走走停停,不去看那些在田裡張望、打量她的那些婦人,又或者是揮着鋤頭的人,還要特地停下來,仔細看着蘇初妍的臉龐。
周圍的聲音似乎比這快要全部噴薄而出的驕陽還要熱辣。
“叔母,這裡這裡,不過這裡面的水都快要幹完了。”
蘇初妍撐着腦袋去看,塘裡的幾乎隻剩下濕軟的爛泥,裡面有隻小魚,半截身子露出,剩下的裹在爛泥裡,魚鰓一張一合。
“算了,我們直接去田裡。”
趙月舔着自己的嘴巴,太陽大了起來,曬在皮膚上生疼。
“叔母,我們搶不過他們的,叔伯說過我們搶不過那些人,讓我不要去想那些事。”
“誰?誰家搶了我們的地?”蘇初妍帶着小姑娘往樹下的陰涼處走去,臉上被咬了幾口,有些搔癢。
趙月猶豫着,生怕叔母不高興,也怕讓叔伯知道了生氣,早知道她就不應該跟叔母說這些話。
“叔母,我們回去,等上一個時辰我就帶你去吃酒席。”
蘇初妍盯着那雙眨巴的眼睛四處躲閃,蹲下身子,對着趙月的眼睛:“要是我們不拿回來自己的地,我們就沒了地,什麼都種不了。”
蟬聲在樹頭上發響,一聲高過一聲,震得人耳朵發疼。
“好,我告訴叔母。”趙月乖巧地帶着叔母一起往一處地方走,邊走邊說,“叔伯有個舅舅,他對叔伯很不好,他很壞。”
說完這句話,趙月捂住自己的嘴,現在在外面走着,被外人聽去了,晚輩編排長輩,落在别人嘴裡就是沒教養,所以趙月四處打量,隻看見在遠遠的莊上有個婦人彎着腰。
“那個人很壞,以前叔伯還小,就收留了叔伯一年,我爹娘說他們簡直就是個……叔伯的舅舅家裡本就有兩個孩子,現在又多了張嘴巴,叔伯過的日子不好,然後一年後,就被趕了出來,連田也被占着,當時他們說地裡還的莊稼還沒收,等收了再還給叔伯。”
蘇初妍聽着小姑娘壓低聲音,一點點重複出她知道的事情,眉心擰着:“這田也就沒有收回來?”
“是。”
“趙淵也不說?”
趙月還沒看見過叔母這般嚴肅的模樣,心裡像廟會時街上打的鼓。
“叔伯後面在山裡謀食,也就不管了,我爹也提過幾次,但是叔伯不想去要,說是要還給他們那一年的恩情。”
蘇初妍走到一處井邊,上面蓋着木頭蓋子,掀開一看,裡面居然還是有水。
“趙月,來喝些水,這應當是莊上人的罷?”
“是莊上人一起拿錢挖的井。”
蘇初妍彎下腰,把井邊上配着專門拿來打水的桶放入井中,木桶在裡面轉悠着,手上的粗麻繩一用力,那桶蕩漾了下,往下猛地一紮,就舀上來不少水。
趙月把雙手捧成碗狀,接着裡面的水小心地喝了起來,井水最是清冽,尤其是這日頭大,喝上一些感覺自己的脾肺都跟着涼爽了起來,喝多了竟然也會覺得頭疼。
“你接着說,我先喝些水。”
把桶歪斜着,蘇初妍喝幹淨裡面最後的水。
“不過我爹還是讓叔伯把地要回來,雖說爹也能理解叔伯的做法,但叔伯才自立門戶的時候,給他舅舅家送去了不少東西,不止是獵物,幾乎全是銀兩,所以我老爹就覺着叔伯不應該還把地讓給他們家,叔伯送去的錢早就夠還他舅舅家,要說虧欠,叔伯舅舅家指定沒在他身上花過那麼多的銀子。”
蘇初妍一言不發,小姑娘帶路往前走,走到一塊地前停了下來。
“趙月,說完了?以後便不要對外人提起這些事來。”
“知道了,不過叔母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