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青年的身影在月色下飄忽而起又倏忽而落,如同掠過湖水的那一抹靈動的鶴。
那是怎樣一種奇技?
極快、極輕、極靜;卻又極美、極雅、極利落。
幾乎是眨眼之間,葉染便如一陣清風般拂過小院中隐藏着的人們,在他們還未察覺的時候,黑暗便悄然而至。
一個、兩個、三個……一共整整九人,全部在一瞬間倒在了地上。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像是稀松平常一般、隻有些随意地收回手,雙足輕巧落于地上。
葉染轉過身,沖遠處皮猴兒眨眨眼。
司空摘星晃了下神,沖他比了個大拇指。
葉染一笑,看向面前燭火盈盈的屋舍。
他伸手、戳出,一個小小的圓形孔洞就出現在了屋子的窗戶紙上。
葉染向内望去:
屋内有兩人,一躺一坐。
此時白日裡自稱錢老大女兒的少女卻卸下了白日裡的笑顔,正服侍着床上的老人喝下一碗黑漆漆的藥湯。
“爹,放心吧,我已經……”
少女剛想說些什麼,又像是猛然驚覺外面監視的江湖人可能會聽到一般、抿了抿唇,強笑着安慰道:
“我們會有救的,總會有救的。”
而這位卧病在床的老人那雙露出的手,卻光潤得沒有絲毫皺紋。
屋内兩人猶自未覺,屋外這一切葉染透過窗紙都看得一清二楚,包括那個躺在床上的“錢夫人”其實是個面容滄桑的中年男人。
他摸了摸下巴略微沉吟了一番。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這場假銀票案的真相也便呼之欲出了。
顯然錢老大的這位卧床養病的夫人是假的,而唯一有造假功力的嶽青之死正好百般蹊跷。
那麼這位“夫人”除了魯班神斧門嶽青外不作他想。
但……
葉染倒是确有能力現在将這二人帶回去。
假銀票案背後的隐秘真的隻有這一處嗎?極樂樓那邊背後又是誰?
罷了,棋子還是要一步一步落才是。
葉染想到這裡、輕輕撫了下衣擺。
他轉身剛打算返回,就聽得遠遠傳來三次短促的隼聲——正是他與司空摘星約定的撤退信号。
葉染神色一凜,旋即一個輕身掠上了最近的樹梢。
遠處火光曈曈,正呈包夾之勢向庭院的方向奔來。
怕是這群巡邏之人另有什麼事先約好的時限或是信号。
葉染看清來人、旋即後退、閃身悄無聲息地飄入陰影中,如來時一般無聲躍出庭院。
葉染一路離開了雲間寺,見司空摘星一早便等在了後山。
此時看見他來,司空摘星眼睛一亮:
“怎麼樣,這雲間寺裡藏了什麼好秘密?”
男人一個跟頭翻下樹梢,笑嘻嘻地湊過來同他并排走着。
葉染聞言卻是有些好笑,打趣道:
“怎麼?這秘密還分好壞不成?”
“那是當然了!”
司空摘星背着手一跳一跳地往前走着,面上頗有些得意:“這秘密要是能幫陸小雞破案,那就是個好的。”
葉染擡腳信步而行,速度卻也一點兒不慢,
“等回去再說吧,這個秘密……”
他抿唇淺笑、故意賣了個關子:
“有趣極了。”
**
等到葉染和司空摘星回到大通錢莊會合的時候,陸小鳳與錢老大兩人卻還沒回來,隻有花滿樓獨自一人正坐在二樓雅間喝茶。
此時已是深夜,外面街道寂靜一片。
悠悠的梆子聲一慢三快剛好敲過四更天。
聽見他們進屋,花滿樓便站起身請他們坐下,開口解釋:
“陸小鳳與錢掌櫃還沒有回來,隻有剛剛兩位捕頭帶着人回來打了聲招呼,看來今晚他們并沒有如願找到極樂樓的入口。”
聽到這情況葉染倒也并不意外,隻是擡手為自己與司空摘星各倒了一杯茶。
“想來陸小鳳今晚應能查出些什麼。”他端起茶杯,輕呷了一口。
“哦?染公子可是有所收獲?”
花滿樓放下手裡的茶杯看向葉染。
聽到他的問話葉染輕笑一聲,卻沒再接話,隻是看向一個方向——
那裡藏了個偷聽的人。
而以聽力見長的花滿樓不可能察覺不到。
葉染頓了一下,故意道:“當然,這案子的水可是不淺。今晚我在雲間寺也有所收獲。”
聽到這裡,連灌下去兩大杯茶的司空摘星有些不滿地将手裡的杯子往桌上一擱,頗有些猴急:
“快說快說,甭在這兒賣關子!”
葉染卻笑着搖了搖頭,
“不可說,不可說。”
他饒有興緻地看着身旁的皮猴子抓耳撓腮,卻隻是施施然站起身,強調:
“那今天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要是你們等到陸小鳳,記得同他說一聲明天我有要緊事要和他講。”
司空摘星氣得跳腳,花滿樓聽見他這話,眉宇間也掠過一抹淺憂。
葉染便放緩了聲音,又再說了一遍:“無妨,交給我便是。”
花滿樓的神色舒展了些,卻還是叮囑:“染公子路上小心,有何事盡可以過來找我。”
“好。”
葉染輕笑,展袖一禮随即便下了樓。
此時,
大通錢莊門口已經停了一輛外表普普通通的馬車。
馬車前頭那位寡言的車夫正盯向二樓藏人的方向,神色微冷。
葉染上車,隻聽人道:
“公子……”
“無妨。”
葉染擺擺手,将簾子往下一放。
“走罷,阿别。”
車夫便收回視線,一句話都沒再說,依舊穩穩地駕着車向前行去。
馬蹄聲在黑暗寂靜的街道上拖出一道醒目的痕迹。
在他們後面的陰影裡,一夥黑衣人鋒利嗜血的武器在月色下泛起一抹幽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