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漠不關心地擺了擺手,說:“誰知道呢,這丫頭已經三天沒回來了,沒關系,隻要晴子在就好。唉,本來打算送愛子走的,晴子溫柔聽話,幹活利落,還能幫人縫縫補補賺點錢……可惜。”
美代抿了抿嘴唇,心中充滿對朋友的擔心,想到愛子之前說的話,忍不住趁着沒人注意跑去找晴子,質問她愛子的失蹤是不是和她有關。
“我不知道……我以為她遲早會平靜下來,繼續過日子。”
當時獨自坐在昏暗室内,沒有點燈的晴子,會是一副怎樣的表情呢?她看不見。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我是不是做錯了?”
晴子的聲音微微顫抖,美代想象不出從來溫順和善的晴子,會對親妹妹做出那樣殘忍的事。
“你燙傷了愛子的臉,我才不想和你這種惡毒的人說話!”美代不願意搭理她,沒能從晴子那裡得知友人下落,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井上家。
直到晴子出嫁那天,愛子也依舊沒有消息。
這個時候還找不到人,大家都默認她已經不在人世,大概是悲憤之下跳了河,又或者是在某個角落幽怨地投缳而死。
然而晴子并沒能成功出嫁。
她和送親的隊伍,在穿過黑桧山前往夫家的路上,被野獸襲擊。
所有人都被吃得殘缺不堪,肚腹空空,隻有晴子,大概因為是柔嫩美味的女人,被吃得幹幹淨淨,隻剩下地上帶着肉沫碎骨的,被染成紅色的白無垢,還有埋在白無垢裡的頭顱。
得知這個消息的那一瞬間,美代忽然想起那天在河邊見到愛子時,她猙獰着醜陋的臉,恨聲嘶喊的話——“……一定不會放過她!”
“晴子出事後,當天晚上井上先生就匆忙收拾好貴重物品離開了。”
美代面無表情靠在門框,出神地眺望不遠處的黑桧山。
森莽原始的連綿山脈宛如魔龍一樣盤踞在大地上,首尾相連,似乎要将赤沼村圈養起來,當作盤中之食。
“也是在井上先生離開後不久,傳聞裡富裕高貴的夫家終于找上門。”
“他們粗魯地闖進村裡,兇惡地詢問井上先生的下落,我們這才知道原來井上先生一直在欺騙我們。”
美代咬了咬唇,深深吸進一口氣,又慢慢地吐出,壓抑地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夫家!是城裡賭場大老闆的兒子得了怪病,怎麼也治不好,請來的神官說需要兩味特殊的藥材——”
“處女純潔的鮮血和心髒……處女越是美麗,效果就越大。”
“我那時才明白,原來井上先生是将愛子當做貨物賣給了他們,換去财富。晴子一定是偶然知道了這件事,所以才會那樣對愛子,燙傷她的臉用自己來代替她。”
“井上先生竟然能毫不愧疚地做出這種事,他的心簡直和鬼一樣冷酷可怕!”
内向怕生的美代第一次以這種近乎喊叫聲音說話,你聽出她壓抑之下濃濃的悲傷。
帶着濕意的冷風“嗚嗚”地穿過門窗,在屋裡盤旋良久,然後寂寞地消散。
美代的心情也如這凄冷的風一樣,找不到可以排解的地方。
她為直到失蹤都被蒙在鼓裡的好友愛子難過,為被誤會的,一心愛着妹妹的晴子難過。
“阿蟬小姐,我隻是個村女,一輩子也走不了多遠,要是你以後剛好遇到愛子,可不可以幫我告訴她真相?”
美代充滿期盼地看向你,低聲道:“愛子那時候這麼恨晴子,她不是會自己悄悄自殺的人,一定是一氣之下離開村子去外面了。”
“作為獵鬼人的話,你一定能去很多地方,說不定可以遇到她。”
聽完整個故事,你略帶遺憾惆怅,對于這兩個可憐的姐妹感到同情,因此鄭重地答應下來,說:“如果有這個機會,我會告訴愛子的。”
“所以,你能詳細描述下愛子的樣貌麼?”
“沒問題,愛子她失蹤時隻有十五歲,比我矮,大概到我耳朵的位置,左頰有燙傷,眉毛上挑,鼻梁比較低……”
随着美代的描述,你心中的畫像逐漸清晰。
“是不是身材單薄瘦弱,薄嘴唇,手臂纖細。”你若有所思地問。
“沒錯!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美代不解地看向你。
“沒什麼,找到她之後,我會将這些事告訴她的。”你輕輕歎氣,喃喃道:“我想應該很快就能再次遇到她。”
那天襲擊你們的鬼,除了臉上光潔沒有傷疤外,長得就和美代形容的一樣。
難怪隻在赤沼村狩獵,難怪先吃長女,因為她對家人,對父親和姐姐,充滿恨意啊。
這份難以消解的恨意,令她即使變成鬼失去作為人的記憶,也被束縛在這個地方不肯離去。
上午才消停的雨,現在忽然又輕飄飄地降臨,綿綿細雨将這一帶深色的山脈,蒙上一層薄紗,讓一切事物都變得模糊起來。
你遙望幾乎和天色融為一體的山脈,不知道清水祈那邊查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