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來的突然，快到連昌武帝都沒反應過來。玉妃不可置信的倒下去，拼盡最後的力氣想大長公主爬去。

“姑母……”她氣若遊絲道，“救我……”

“救你？”安順王聞言，笑起來，他看向端坐的大長公主，看着她依舊平靜的臉，說道，“她不會救你。”

“穆秀，你絕對想不到，我在平州找到了誰。”安順王提着刀，慢慢向大長公主走去，昌武帝慌亂的後退半步，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殿外死一樣的安靜，他埋伏的暗衛和侍衛到現在都沒有沖出來救駕，該是已經被安順王提前處理了。但安順王在延州多年，昨日剛剛到達京城，他此番進京是來冊立世子的，他怎麼能做到這一切？

皇宮中有内應。

這個内應……

“是你！”昌武帝快步走下，來到大長公主身邊，狠狠的推了她一把。

大長公主面色如常，眼神沉甸甸的看向不遠處的穆妤和林季。她忽然笑了，那笑太複雜，有遺憾有不甘，有很多東西，唯獨沒有後悔。

“是我。”她撐着蒼老的身體和嚴重到無法治愈的腿疾，顫顫巍巍的站起身，直視昌武帝。

“怎麼？”穆秀說，“你當初殺死我的皓之時，就沒有想過這一天嗎？”

她說完，不顧昌武帝震驚不解的神色，看向奄奄一息的玉妃。

“你父親當年抛棄我，抛棄我們的阿月時，就沒有想過這一天嗎？”她走到玉妃面前，居高臨下的問道，“為了自己的前途，他放棄自己的名字，成為北狄的走狗。他用我的阿月的姓名，當了投名狀。這些事情，你不知道吧。”

穆秀說出的事情太令人震驚，不僅是林季，就連昌武帝聽了都不禁停下憤怒，脊背發涼的質問：“你說什麼？”

“玉妃，你……”他瞪大眼睛，看着血流如注的玉妃。而玉妃回以他驚恐和不知所措的眼神，她慌張的抓住大長公主的裙擺，說：“姑母……”

“我不是你的姑母，”穆秀面容冷峻，“你母親曾是北狄公主，嫁給你父親後，和他隐姓埋名，生活在宣同。後來幽族動亂，你父母暴露，自知命不久矣，将你交給他們的上司。那個人是所有眼睛的頭領，他将你送去一農戶家中養大，後僞造身份，讓你頂替揚州富商失蹤的女兒認親。”

“他們的目的就是将你送到宮中，成為他們最後的眼線。”穆秀笑了兩聲，看向昌武帝，嘲諷道，“你以為自己做的事情很隐秘嗎？從二十多年前，你殺死昌義帝，僞造诏書登基，到你秘密支援幽族糧草，最後事情失控，險些無法收場。這些事情，你真以為是天衣無縫的嗎？”

“你看看周圍的人，他們全都知道，就連你覺得最沒有腦子的女人，都知道！”穆秀聲音蒼老，卻洪亮，她壓了幾十年的那口氣在今夜吐出，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但卻比任何時候的暢快。

“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僞君子，”她看着昌武帝，“弑父殺兄，謀害先帝，這些都你做了。你哄着穆妤支持你，用大義将廣信侯壓在邊疆，卻時時刻刻都想将他們除之後快。你想要權力，卻沒有足夠的能力。你想當個明君，證明自己，但現在呢？”

“我知道你想要幹什麼。用你那不成器的二兒子代替廣信侯在邊疆的地位，宣同侯是當年陪你一起幹腌臜事的人，到時候，他會支持你那二兒子的。等到邊境穩定，你會将三皇子放出去，讓他接替你的皇位。他被你保護的幹淨天真，偶爾有些小手段，沒關系，你可以接受，畢竟你需要一個像他這樣愚蠢的後代對你歌功頌德。”

穆秀将目光放在安順王身上。

“我還知道些别的，”她說，“我這個老婆子就要死了，你就讓讓我，讓我說完吧。”

她看向昌武帝，冷笑一聲。

“好侄子，我說的對嗎？”穆秀道，“說點你不知道的。這一年來北狄越來越瘋狂，我想你能感覺到。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

“北狄觊觎大盛多年，安排了那麼多眼睛，就是為了這一天。他們需要一個在皇宮深處行走的人，因此派來一個人，讓她去告訴玉妃的身世。原本那個人，是一個女官，但她突然死了，這些人隻能另尋他人。我，自告奮勇，攔下差事。”

“他們想要玉妃傳遞你在廣信和遼東的安排。”穆秀看向昌武帝說，“他們在等着一個機會，一個他們親手策劃的機會。這些豺狼隻需要一個空隙，就會撲上來咬住大盛的喉嚨。那個機會，就是宮廷内亂。”

“你死了，三皇子繼位，玉妃作為太後自然可以幫他們實現這大業。所以，我聯系了對你不怎麼滿意的安順王，策劃了今天的事情。對，安順王，你說的沒錯，我是想要你死，讓你的死成為三皇子登基的踏腳石。但我最終沒這麼做。”

她笑起來，說：“因為我發現了更好的報複方式。”

林季拽住穆妤，向後退了半步。

穆秀卻忽然轉過來，死死瞪着穆妤。

“你以為你們無辜嗎？”她聲音尖銳，“你當初為什麼不接你父親的诏書？為什麼！你接了，我的阿月就不會死，我的皓之不會白白枉死。廣信侯為什麼不反！我們明明已經将他逼到那種地步了！還有你林季。”

“你為什麼咬着廣信糧草不放？”她問，“為什麼？為什麼非要打破這一切？”

林季沒有說話，他站在原地，心髒劇烈跳動。激烈的情緒從内心深處翻湧而出，時至今日他才終于明白了一切。

廣信糧草案是對二皇子失控的引誘，同時制造廣信侯的離世，削弱邊境的力量，給北狄制造機會。這一舉可以打破昌武帝的布置，将祁嬴送出京城，放到廣信。留下自己活着，他必定會跟幕後黑手二皇子鬥的不死不休，趁這個時候除掉長公主，制造京城内亂，将昌武帝和三皇子一鍋端了。

朝中太後早亡，昌武帝沒有子嗣，宗室内最權威的話事人就變成了穆秀。

這樣做，她能得到好處，還能打破京城北狄所有人的各種部署。

這就是她說的，更好的報複方式。

讓他們看着自己的計劃接近成功，再輸的徹底。

不除掉祁嬴，并不是因為她對祁嬴有什麼感情。而是因為祁嬴身上留着皇室的血脈，她需要留一個皇家血脈登基。

“你把什麼消息傳給北狄人了？”林季強迫自己平複下來，問道。

穆秀無所謂的走到桌前，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

“北狄人正等着我們成功的消息，我什麼都沒傳給他們。”她說着，仰頭喝下那杯酒，不多時，血液順着她的嘴角留下。

昌武帝一驚，他下意識的上前半步，想要扶住穆秀。但在半途，他似乎是想到穆秀做的事情，動作生生停住，讓穆秀咚一聲砸在地上。

“但，但我告訴了穆嘉辰……”穆秀氣息減弱，眼中卻是坦然的滿足，“我告訴他……你不打算立他為……太子……”

“什麼！”昌武帝大驚失色，立刻上前搖晃穆秀想将他叫起來，但已經太晚了。他此前猜忌的毒藥最終被穆秀用在了她自己身上，她的氣息微弱，臉上帶着滿足的笑意。

安順王拿着刀，看着穆秀自盡，嗤笑一聲。

“自作自受。”他說着，轉向昌武帝。他一揮手，示意自己替換的暗衛上前。

但，周圍還是安靜的。

安順王神色一凜，他猛地看向四周，似乎是不敢相信現在的狀況。下一刻，大殿的門被猛地撞開，穆嘉辰身着銀甲，直直奔着他沖過去。地上的魏貴妃眼睛一亮，她看到了希望，沖着穆嘉辰爬過去。

但穆嘉辰卻沒有看他，毫不猶豫的揮刀向安順王。人到中年的安順王顯然不是穆嘉辰的對手，他大喊着支援，餘光卻看到親信倒在殿外的身影

大勢已去。

安順王怒吼一聲，終于明白為什麼穆秀要說那麼久的話。

她是在拖延時間。

這個女人的目的就是讓所有人都不滿意，他怎麼會讓自己順利登基。意識到被耍，安順王怒不可遏，用最後的力氣沖向穆嘉辰。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