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金沙河的30分鐘後,連潮和胡大慶到達了李虹居住的育林小區。
經與物業溝通确認,李虹那輛凱美瑞的車位,位于地下車庫A區3-21号。
連潮走至現場後,發現該車位位于地下車庫的角落地帶,車位旁是一根粗壯的水泥承重柱,後方則是一條漆黑的甬道入口,能通往不同單元樓的電梯間。
連潮穿過車位進入甬道,把它整個走了一遍,發現裡面七拐八繞的,空間很大,承重柱也非常多。
随後他回到了車位附近,打着手電筒仔細檢查起來,很快就有了發現——
水泥承重柱與甬道入口之間,有着大量的血迹。
這些血迹已經發暗發幹,明顯已存在一段時間了。隻不過大部分血迹都位于承重柱後方,且地下車庫光線昏暗,大概是因為這樣,一直沒被人發現。
這裡很有可能就是李虹真正遇襲的地方。
連潮當即拿起手機給蔣民打了個電話,叫他領人過來做現場勘驗。
打完電話,連潮再看向胡大慶:“你跟着物業去拷貝監控,再找幾個人成立一個小組,負責對小區相關的所有監控進行分析。你來當這個小組長。”
車庫相當于第一案發現場,這裡的監控很可能拍到了兇手行兇的畫面。
因此,監控相關的分析,無疑會在這起案件中,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胡大慶有些驚訝,他實在沒想到,連潮會把這份差事,交給自己來辦。
大改革之後,從前刑偵大隊的很多人都去了交警隊、下面的派出所等地方。
副隊長王永昌熬了那麼久,好不容易要等到轉正了,一手帶的隊伍被大換血不說,隊長位置還被連潮這個比他年齡小很多的空降兵截胡了,他哪能服氣?
是以王永昌現在的态度挺明顯。
他并不想在這起由連潮負責的案子中出力,他和手底下的老人全都很消極怠工。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讓連潮連第一把火都燒不起來。
他迫不及待想看連潮吃癟。
胡大慶已經來刑警大隊八年了。
從進隊的頭一年開始,王永昌就是他的師父。
所以這會兒他感到挺為難,答應連潮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他甚至懷疑連潮是不是腦子缺根弦。
他應該能看懂局勢才對。
他怎麼會認為,我能認真辦他交代的差事呢?
再者說,連潮這人,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王副隊雖說職級比他低了一點,可人家警銜和他一樣,都是三級警督。
真要論資排輩,王副隊在警隊摸爬滾打的時候,他連潮怕是還戴着紅領巾在學校操場上唱國歌呢。
王永昌怎麼也是前輩。連潮才上任頭一天,放着那麼多新人不用,非要逮着前輩手底下我這個兵來使喚……他到底怎麼想的?
連潮像是完全不知道胡大慶在想什麼,隻問:“分析一下監控而已。好像并不複雜。有困難嗎?”
“沒……沒有。我這就去拷貝監控。”
胡大慶隻能硬着頭皮這麼回答。
不然呢?他說自己連監控都不會拷嗎?
“今天隻看案發現場的監控,至于小區其他地方的,可以明天再說,不會加班到太晚,能接受?”
“沒問題。我可以。”
“未來如何利用大數據進行破案,是刑偵大隊需要攻克的難關之一。淮市刑偵大隊,需要組建一支精銳的技術部。”
連潮這句話看似有些沒頭沒尾。
胡大慶卻如遭雷擊般,瞪大眼睛朝他看了去。
胡大慶一直對技術、編程等等很感興趣。
他也多次在具有工作總結性質的周報、月報中陳述盡快成立專業技術小組的緊迫性。
可從前根本沒人理他。
他甚至懷疑,大家每周每月寫的工作總結,完全成了例行公事。
無論是他師父王永昌,還是更上級的領導,根本就沒有人看過這些東西。
久而久之,胡大慶也被磨沒了心氣,能混一天是一天。
然而他現在發現,連潮居然看過自己寫的周報。
他一定看過。
否則他不會知道自己真正想幹的是什麼。
他剛才說那句話的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隻要這次自己幹得好,未來就有望來帶隊整個技術組。
胡大慶的心髒不由跳得快了幾分,此刻他望向連潮的表情,堪稱莊嚴肅穆。
地下車庫内,連潮站姿筆直,修長的身軀像一把鋒銳逼人的利刃。
他看向胡大慶淡淡開口道:“好了,找到你覺得合适的人,開始幹活吧。”
一段時間後,胡大慶帶隊去查監控了。
連潮則與新到的蔣民等人一起,對車庫進行了細緻的現場勘查。
最後連潮又領着人去到了李虹住的302号房。
這間房位于三樓,是二室一廳的戶型,約80平。
屋内裝修風格過時,家具也略顯老舊,不過被收拾得窗明幾淨。
陽台上種着不少花,放有一個小躺椅,還放着一個木制畫架,以及許多畫筆和顔料。
看得出女主人熱愛生活,非常勤勞,并且喜歡畫畫。
屋内的生活用品,從牙刷、牙缸、水杯、毛巾,到鞋櫃裡的鞋子、衣櫃中的衣物,全都是單人份,且适合成年女性使用。
這裡沒有任何屬于成年男人,或者孩子的東西,種種迹象都在說明,李虹獨自居住在這裡。
李虹的手提包就挂在玄關,身份證、駕照、行駛證,甚至手機等常用物件都在那裡面。
這個事實與連潮先前的推測一緻——
李虹根本沒有開車出門的打算。
她是在車庫被敲暈後,再被兇手開車帶去的金沙河。
目前為止,無論是金沙河岸,還是地下車庫,隻有一樣東西,是從始至終,都沒有找到的——
兇手敲擊李虹用的兇器。
也許兇手在作案的全部過程中,都戴着手套,他認為自己一定不會留下指紋,也就不怕被警方抓到。
所以他敢把用來劃開死者肚子的刀,以及縫肚子用到的針線,随意丢在河邊。
既然如此,他在車庫襲擊李虹時,想必也戴着手套。那麼他有什麼必要,一定要把兇器藏起來呢?
這似乎隻能說明,兇手用到的兇器很特殊。
比如是寫有某個人的名字的獎杯,或者有特殊簽名的棒球棒一類的東西了。
思及于此,連潮拿出手機,在工作群裡找到宋隐,給他撥去了微信電話。
“宋隐,兇器确認方面,有進展了嗎?”
……
“有别的疑點,所以我更改了屍檢的優先級。”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連潮就站在玄關房門處。
擡起雙眸,他看到了正對着自己的一幅畫。
總體來講,這戶一室二廳的房子非常正常。
隻有兩處比較奇怪。
首先是次卧很空,那裡幾乎沒放什麼東西,這在空間上顯得有些浪費。
其次便是這幅畫了。
畫的下方有一個櫃子,上方擺了一個有香灰殘留的香爐。畫的周圍挂滿了紅色護身符。至于畫的本身……它似乎過于抽象,由大片大片的色塊構成,藏在其中的線條模糊不清,讓人完全不知道畫的是什麼。
“我判斷李虹生過孩子,并且短時間内生了多個。”
不久後,手機裡傳來宋隐說的這句話。
連潮眯起眼睛,總算看出了這幅畫的内容——
有好幾根不同顔色、難以辨認的線條,藏在抽象的色塊之間,它們構成的,居然是一張又一張的嬰兒臉。
之所以能看出是嬰兒臉,是因為這些臉的臉型整體看上去很圓很幼态,又着明顯的嬰兒肥。
隻是這些嬰兒的臉全都非常模糊,就好像有人把五官畫了出來,卻又伸手把顔料給磨花了。
連潮想起來,陽台上還放着過顔料、筆、畫架。
那麼,這幅畫有一定概率,是李虹自己畫的。
“兇手不會無緣無故往她肚子裡塞一個木雕。這跟他的殺機應該密切有關。搞不好他就是這些孩子的父親。”
宋隐說完這話的那一刻,一個離奇的念頭,忽然出現在了連潮的腦海中——
李虹在短時間内生過很多孩子。
可她真的知道自己的孩子,到底長什麼樣子嗎?
·
“敵軍還有五秒到達現場——”
當晚11點半,宋隐走出電梯,聽見家門口傳來這樣的聲音。
一擡頭,他看見了一個抱着手機蹲在地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