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姜南祺,與宋隐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
8年前,宋隐父親去世。
6年前,他的母親徐含芳,與一個叫姜民華的人結了婚。
姜民華帶着一個兒子,便是姜南祺了。
徐含芳、姜民華、姜南祺三人組成了重組家庭。
宋隐算是編外成員。
他并不和他們一起住。
4年前,宋隐回到淮縣市局任職。
恰逢姜南祺要高考,姜民華好說歹說,總算讓學霸宋隐同意輔導他兒子功課。
從那個時候開始,姜南祺每周都會往宋隐家裡跑上幾趟,兩個人算是熟悉了起來。
對于宋隐,姜南祺一口一個“哥”,叫得非常熟練,絲毫不見外。
宋隐對他還算不錯,像是真把他當做了弟弟,至少表面如此。
如此,母親再婚後,宋隐多了個弟弟。
不過他和母親卻日漸生疏,如今已幾乎形同陌路。
宋隐走上前,錄入指紋解鎖,打開房門。
“你怎麼來了?”
姜南祺剛開了一把遊戲。
一見到宋隐,他直接選擇了挂機,把手機往兜裡一揣,迅速往屋内走了去。
“媽馬上要過50大壽了,我想問問你在哪裡辦,要不要找個宴會策劃師什麼的。
“還有,咱倆準備什麼樣的禮物比較好?
“哥你不接電話不回微信的,我隻能過來等你——”
宋隐忽然停下腳步,姜南祺猝不及防往他背上一撞,聞到什麼後,趕緊把上半身往後一仰。
“哥你這身上……”
“哦,可能是屍體的味道。”
“…………”
宋隐淺淺打了個呵欠。“出命案了,我今天一直在解剖室裡忙,沒注意手機。”
“卧槽,一直忙到現在啊?吃飯了嗎?”
“吃過了。”
宋隐換好鞋,瞥姜南祺一眼。
“準備禮物?你剛參加工作,才能存下多少錢?還是說,你打算找你爸要?”
“禮物貴在心意嘛。我肯定不找我爸要錢。嘿嘿,也不找你要。”
笑嘻嘻地說完這話,姜南祺頗為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宋隐的神情,再道,“哥,50歲的生日可不比平常,是很重要的!
“那什麼,趁這個機會,你和媽有什麼隔閡,好好說開,怎麼樣?我覺得吧,媽她……”
“她隻要不看到我,就會很開心了。”
目光從緊閉的、反鎖着的健身房房門上掠過,宋隐随即走至廚房冰箱,拿了兩瓶蘇打水過來,扔給姜南祺一瓶,再打開另一瓶,坐在沙發上一口氣喝掉大半。
姜南祺實在不理解蘇打水有什麼好喝的。
他甯肯喝中藥,也不願喝這種無糖無氣還有股澀味的水。
将水瓶随意放在一邊,他頗為鄭重地看向宋隐:“瞧你這話說的。我知道你明明關心媽——”
“嗯,我确實關心她,不過我不出現在她面前,是為了她好。這件事無解。”
宋隐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你忙你自己的事,不用操心我們。”
“不是,怎麼就無解了?你倆這樣,我夾在中間看着也跟着難受。哥你看啊,最近這兩年,逢年過節什麼的,我陪爸媽過完前半場,還得來你這兒過後半場!”
“你可以不來。”
“你這話說得就沒意思了。你明明也很在意家人,我都知道的!”
姜南祺這個人,仿佛自帶能量與光輝。
大概他從小被愛意與善意所滋養,内核無比穩定,才能形成這種試圖将光輝灑向全世界的人格。
可有時候遇到的光越強,陰影面反而會增大。
宋隐擡起雙眸盯住姜南祺,數秒後問他:
“我和媽之間的問題,你真想知道?”
姜南祺坐到宋隐身邊,點頭點得很用力。
“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問題,說開了才能解決嘛!”
“你确定?”
“确定!”
“好。那我告訴你真相。
“其實我媽一直懷疑,我爸是被我殺的。”
宋隐表情平靜,像在叙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姜南祺倒是白了臉,像是聽了個可怕的鬼故事。
“哥,這……這有什麼誤會吧?兇手明明都被抓住了啊。我記得那是一個連環殺手,對吧?
“他總是在雨夜殺人,大家都叫他‘雨夜殺人魔’。他不是已經被當場擊斃了嗎?”
“确實是這樣。但我媽心裡始終存有懷疑。
“她覺得我殺死了她愛的人,所以她恨我。”
“不是……不該是這樣啊!哥你那會兒才多大?她怎麼會這麼想?
“再說了,咱退一萬步講,就算你真的……那又怎麼了?你反而救了媽。否則哪天她被那家暴犯打死都不知道!”
“嗯,也許她并不恨我,但她一定是怕我的。她覺得我是個連親生父親都能殺的冷血怪物。”
“哥……”
“所以這件事無解。我最近忙,幹脆告訴你真相,免得你老來煩我。”
宋隐沒有理會姜南祺是什麼表情。
他隻是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從前——
徐含芳加完班回來,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丈夫宋祿,也看到了坐在屍體邊,褲子上沾了許多血的宋隐。
“發、發生了什麼……宋隐,叫救護車!報警!”
徐含芳幾乎是用氣聲說的這些話。
她仿佛在轉瞬間失去了所有氣力。她陷入了巨大的恐慌與不可置信。
相比之下,宋隐的聲音聽起來就要平靜很多了。
“不需要叫救護車,他已經死了。”
徐含芳後退數步靠上房門,雙腿無力地跌落在地。
她面色蒼白,身體發抖,眼前的一切似乎讓她失去了思考能力,她顧不上去想宋隐為何如此冷靜,隻是快速從包裡拿出了手機,并嘗試着按出幾個數字,可惜由于她手抖,手機很快就“啪”得落在了地上。
嘗試了好幾次,徐含芳都沒能把手機撿起來。
于是她求助般地看向宋隐。
“報警……宋隐,報警!
“你爸爸胸口的血還在往外湧……他沒死多久,兇手應該就在附近……報警,媽媽求求你,趕緊報警!”
宋隐站起來,撩起衣袖,露出小臂上被開水燙出來的可怖傷痕。
然後他疑惑地問徐含芳:“兇手幫了我,我為什麼要報警?”
——“Defeat!”
姜南祺的手機适時地傳來了遊戲失敗的提示。
宋隐從微微恍神的狀态下清醒過來。
把剩下半瓶蘇打水喝掉,他走到了姜南祺面前。
姜南祺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和手段,做在沙發上呆呆望向宋隐,一副想說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
宋隐倒是淡淡笑了笑。
“我會把錢打給你,你幫我挑個禮物送給她,這樣就好。你過好自己的生活,不用操那麼多心。
“好了,我去洗澡休息了,你自便。”
夜深,姜南祺在次卧打遊戲上分。
宋隐在書房打開電腦,登錄了許久沒有登錄的遊戲。
那是一款仙俠風的遊戲,名叫《仙之逆旅》。
宋隐的遊戲ID,是他很早以前為自己取的:“道隐無名。”
載入遊戲後,他操控着道隐無名,去到信使處,打開了一封他一直沒有删的“飛鴿傳書”。
這封“飛鴿傳書”,是他8年前收到的。
那一天,他父親的遺體剛完成火化。
寄信人ID:【春潮帶雨】
信件内容:【壞人已解決完畢,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