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8點。
連潮約了蔣民、樂小冉,在市局附近的馄饨店吃早飯。
昨日傍晚離開金沙河後,蔣民負責地下車庫的現勘工作,樂小冉則負責走訪問詢,了解李虹的社會關系。
利用早飯時間,連潮聽取了兩個人的調查結果。
樂小冉挺有工作熱情,并沒有連早飯時間都被要領導壓榨的認知,隻覺得領導這是器重自己。
她早飯都顧不上吃,老老實實做了彙報——
李虹目前就職于一個相對高端的家政服務中心,工作是照顧一位患有阿茲海默症的老婦人。
她一般是白天上班,晚上回自己家。
老婦人的家屬非常有錢,在家族企業裡任職高管,也因此非常忙碌,經常需要加班、或者應酬。
每到這種時候,李虹的下班時間就會相應推遲。
這份工作,李虹已經做了兩年,她對待工作認真負責,從來沒有收到過雇主的投訴。
剛開始她的工資是7000,今年已經漲到了8500。
淮市消費水平不高,她的這份收入還算可觀。
人際關系方面,無論是家政服務中心的人,還是育林小區的街坊鄰居,所有人都表示,從沒見過李虹的任何朋友,也從來沒聽她提起過任何親人。
總結來說,李虹不是本地人,兩年前才來的淮市。
她在這裡沒有任何親人朋友,也無人知曉她是否和誰存在感情、或者金錢上的糾紛。
似乎很難從社會關系上找到破案的切入點。
不過樂小冉還是得到了頗為有用的消息。
小區裡的一位保潔大媽,是這樣對她說的:
“李虹?哎喲,我知道她,兩年前搬來的!買咱小區的二手房,還是全款!
“我咋知道的?特意打聽的呗!還不是為了賺點錢!”
“大妹子你不懂了吧?這有錢人換房子搬新家,不得砸牆換櫃子?那些拆下來的舊門闆破沙發,咱轉手就能賣廢品換錢啊!
“咱一不偷二不搶,專幫人解決破爛,這不僅不丢人,反而是在做功德,大妹子你說是吧?”
“當初啊,聽說那房子被人全款買下,我麻溜就沖了過去……結果呢,李虹居然直接拎包入住,愣是沒敲上一錘子!
“害,你都不知道我當時那個心啊……都有錢全款買房了,她咋還這麼摳搜啊?!”
“消息保不保真?那必須保真的呀!
“幫她挑房子那中介,就在咱們小區門口做生意,喏,看到了吧,藍牌子的新都房屋中介!
“那中介叫小劉,我和她關系好着呢,她蒙誰也不能蒙我啊!李虹就是全款買房,小劉親口告訴我的。”
“嘶,你說這李虹到底是幹啥的,怎麼天天半夜回家?
“别怪我嘴碎,她的穿着打扮挺樸素,不像有錢人。可她哪兒來的買房錢?别是被人包養的二奶吧……
“她身上确實有那種……你懂吧,就是那種很招男人的勁兒……”
講到這裡,馄饨店裡的樂小冉翻了個白眼。
“要我說呢,長的漂亮的女生挺倒黴,死了還要被毫無根據地造黃謠。
“不過吧……李虹這個人确實奇怪。我查過了,不僅房子,她那輛凱美瑞也是全款買的。
“如果她一直幹傭人工作,能存下這麼多錢嗎?她來淮市之前,到底在從事什麼工作?”
連潮問她:“李虹父母親人呢?”
“早沒了。李虹是北方人,在麗市出生。初中的時候,她父母就都因為車禍去世了,之後她跟着舅舅舅媽生活,不過不太受待見吧。”
樂小冉歎了口氣,“我昨晚已經跟她舅舅聯系過了,他說她成績普通,沒考上大學,也不願複讀,高中畢業後,直接跟着朋友去了北京闖蕩。
“剛開始幾年,逢年過節,李虹還會給舅舅舅媽寄錢,但最近幾年,雙方已徹底斷了聯系。”
連潮試圖在腦中勾勒死者李虹的形象——
出生于極北地區。
父母早逝,寄人籬下。
18歲那年獨自去往大城市闖蕩,早早與親人們切斷了所有聯系……
在這之後發生了什麼,暫時沒有人知道。
就好像一本書,中間被人撕掉了,其他人隻能看見書的開頭,以及這本書結局——
書的最後一頁寫着:
“李虹,生于北方,死于南方,享年32歲。”
半晌後,蔣民的幾句話打斷了連潮的沉思:
“诶那不是宋老師嗎?
“哇塞他開的居然是賓利诶。
“啊不對,是一個開賓利的帥哥把他送來的。”
連潮擡眸望去,馄饨店對面的停車場裡,宋隐和另一個年輕的男人先後走了下來。
·
今天早上,是姜南祺堅持要送宋隐上班的。
上車後宋隐問了他:“為什麼非要送我上班?”
姜南祺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他沒好意思告訴宋隐,昨晚聽完宋隐的故事後,他失眠了,輾轉反側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當年宋隐上大學,完全是自己選的志願,徐含芳不僅沒過問,連他會去哪個城市都不知道,更别提在開學的時候送他去學校。
可輪到自己那會兒,作為繼母的徐含芳,不僅送了自己去大學,甚至幫自己鋪了宿舍的床。
姜南祺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他無法穿越時空改變過去,但也許還能通過送宋隐上班這種小事來聊作彌補。
總之他想讓宋隐感覺到,他背後是有家人的。
這些話從男孩子的嘴裡說出來太過肉麻,于是姜南祺隻是一腳踩下油門把車開走了。
“害,就送送你呗。中午我吃完飯就得去出差了。哥你别太想我哦。”
姜南祺沒有多說什麼,宋隐卻猜到了幾分。
其實一直以來他都知道,徐含芳或許是在姜南祺身上投射補償性的母愛。
對于她來說,也許姜南祺出現得恰到好處。通過對他付出,她會覺得自己至少還是個合格的母親。
宋隐不會感到嫉妒或不甘,不過并不喜歡被同情。
“姜南祺,同情心泛濫的話,可以去捐款。”
“瞧你這話說的……反正,我先送你上班。”
姜南祺擺出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表情。
宋隐無謂地盯着窗外。
“你這賓利太高調了。不要開到市局門口,在附近找個停車場停下,我走過去。”
說這話的時候,宋隐沒想到,他讓姜南祺把車停遠一點,卻反而遇見了連潮一行。
剛下車,冷不防地,他聽見了蔣民的一聲喊。
“宋老師!早啊!”
宋隐側過頭,看見蔣民、樂小冉,還有連潮,先後從對面的一家馄饨店走了出來。
一旁,姜南祺也順着他的目光望了過去。
連潮穿着一身深灰色羊絨大衣,原本柔軟的衣料被流暢堅實的肩線撐得格外立體。
他正穿過晨霧走來,氣質自帶霜雪浸過般的矜貴高冷,與不遠外街巷裡的路人們像是不在一個圖層。
姜南祺一眼注意到他,好奇地問宋隐:“哥,這些都是你的同事?其中那個特别有型的,是新來的?”
宋隐淡淡道:“嗯。我領導。”
你領導?天底下還有能管住你的人啊?
姜南祺沒把這句心裡話說出口,隻道:“他長得好像一個明星——”
“是麼?像誰?”
“嘶……想不起來了,我要去打聲招呼嗎?”
“不必。上車,快點走,再見。”
“你好冷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