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娘。”
穿過重重回廊,在一座高台上發現了柳怡然。她一身素色裙擺,眼神平靜地看着遠方,坐在圍欄上,手無意識敲着佩劍的劍柄,流蘇随風飄蕩。
她轉過頭來的那看淡一切的平和眼神,玉霖突然覺着,她不該出入在煙柳巷,而是肆意江湖的女俠。
月光混着燈籠亮照的光在她臉上映得朦胧,她對着玉霖笑了一下,又恢複往日悠哉悠哉的樣子,“你來了。”
柳怡然翻身下欄,也不向他們掩飾這佩劍,華麗地挽了個劍花将其收起,向他們走去。
“容家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清平嶼的人皆知,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玉霖笑笑,“我與你有約定的。”
醉花樓不如往日熱鬧,燈都暗了幾盞,于是他向裡邊探頭,問道,“生意不好麼?”
柳怡然撲哧一聲,悠悠道:“是啊,生意不好,你們鬧的動靜太大了。你要怎麼賠我?”
玉霖笑眯眯地道:“我這不是來給你遞消息了麼?”
柳怡然似笑非笑,“當時我可什麼都沒透露,你怎的知道我要什麼消息?”
玉霖不答,從袖中拎出一枚玉佩,抛擲她懷裡,“我猜你要這個。”
玉佩通體發藍,晶瑩剔透的,面上卻有幾道劃痕,上邊刻着一個“柳”字。
柳怡然接了玉佩,拿着端詳半晌,微不可察地蹙了眉,“你這玉佩從哪來?”
“當時容歸自爆,我們偶然入了一個空間,裡頭的幾具白骨旁找着的。”
柳怡然呼吸一滞,“白骨呢?”
“那個空間裡……裡頭繁複古怪,出入艱難,恐怕不好取出了。”
柳怡然沉默半晌,“罷了。人死後不過白骨一具,不重要了。”
玉霖觀察着柳怡然的神情,看向她的佩劍,問道:“你本是修仙人,又為何……”
柳怡然道:“沒什麼好說的。”
玉霖“唔”了一聲,“那我不問……”
“但我也不瞞你。”柳怡然逗他一逗,勾起唇來向前走了兩步,擡手捏起玉霖的下巴,“你長得與他有八分像,看着卻跟狐狸似的。”
玉霖一愣,“誰?”
“看着跟狐狸似的,卻是隻兔子。他看着跟兔子似的,卻是真正的狐狸。”柳怡然彎了彎眉眼,“他沒有把你騙得團團轉嗎?”
玉霖眼神一暗,“柳家……柳予言?”
柳怡然松了手,徑直到一旁去,“他可算不上什麼柳家,不過是鸠占鵲巢的玩意兒。”
玉霖斟酌着道:“什麼意思?你們曾經,屬于哪裡?”
柳怡然怔然,苦笑一聲低聲呢喃道:“我們屬于哪裡?我們屬于柳家……”
“真正的柳家。”
十五年前,扶陽城旁有一仙門,底蘊深厚卻不問世事。
柳怡然的二叔經營着柳家的店鋪,這些店鋪曆史悠久,是扶陽城有名的“老字号”,又跨越了許多領域,因此她從小不缺吃穿,無憂無慮平安長大。
她也曾是仰着頭與長輩說笑撒嬌的小姑娘,拿着一把光是握着就讓她吃力得滿臉通紅的劍起早貪黑地練,又耍賴地抱着木樁怎麼都不肯再動了。
而好景不長,二叔起了貪心,在撺掇和誘導下将商鋪的管理權交了出去。
在她十歲時,柳予言一家便全面滲透了柳家的商鋪。她們本就不問世事,在他們的模糊話語中,她的柳家,與“柳予言一家”逐漸混淆了。
“他家長輩是二叔手下最得力的管家,又恰好姓柳,二叔将他們當親人看待,從不對他們設防,卻不想,迎來的是一場大火。”
柳予言長得粉雕玉琢,一雙漂亮眼睛總是微微下垂,顯得純良無害。
小時候他就是一隻小奶團子,柳怡然一見他就心軟,于是做個好姐姐的模樣,他一來,便給好些點心。
他溫聲細語地喊她姐姐,卻是找借口将她支走,隻身一人将邪火放在了屋裡。
好大的火啊,她從未見過這樣大的火,可又無窮無盡燃不滅。宗門裡的草木都被燃盡了,她的親人都在裡頭,沒有出來,隻剩下……
被她喊出來幫忙的“小師父”。
她那時怒和悲涼湧上心頭,冷意悲意從腳底直蹿上天靈蓋,挪也挪不動腳步。小師父極快地反應過來,拽着她就往外跑。
她愣神,卻又本能地掙紮,瘋狂地用力拍打小師父的手臂,想要往回跑。
可他被打到手無知覺也沒有松手。
小師父與她年紀相仿,沉穩能幹又極有天賦,是她父親收來的義子,作她的陪練。
他總是先将招數學會學透,又扮作小大人的模樣一闆一眼地教她,又在旁邊護着她。她那時不以為意,隻當是平常,卻沒想到,最後陪在她身邊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