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将他們移到另外一個單獨的監獄?”徐宜目光緊盯着他,問道。
“因為他們即将被問斬,自然就要加以區分。”蔔晏緩緩走近。
徐宜目光一凝,與自己的兄長對望。少帝等不及了,看來洗清冤屈的時間不多了,甚至是刻不容緩。
她正色問道:“蔔公子可知什麼時候行刑?”
“三日後罷。”蔔晏看見她的眼睛之後,垂眼又補了一句,“或可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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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走進廷尉府的深處,裡面的獄卒層層把守,極其森嚴。時而有人向蔔晏問好,他都笑着一一回應。
到了一個分岔路口之時,他轉過身來,彎下狐狸眼睛道:“對了,二位。你們還未曾告訴我你們要找的人是誰。”
徐宜極其謹慎:“反正都是太學生,想必都關在一處。到了就知道了。”
“如果你們要找的人是其他太學生,就要走右邊。”他指向分岔路口,“如果你們是要找言不許,就得往另一邊。”
徐宜下意識地問:“……為什麼?”
“因為言不許最特殊。”蔔晏道,“是郁二老爺這樣認為,所以将他與其他太學生分開關着。”
徐宜告訴了蔔晏自己與言不許的關系。說起來她好久沒有聽過“言不許”這個名字了,她都是言許言許地叫他。
……
“這麼說來徐大人是想來找你的妹夫?”蔔晏一邊走又一邊詢問。
徐有言也存有戒心,“嗯”了聲就不再說話。蔔晏也沒再問其他的問題,隻是垂着頭繼續帶路。
彎彎繞繞走了許久才到了。徐宜沒有想到,這府邸深處還有一個小小的監獄,黑漆漆的,路旁點着幾盞燭火。
看到這樣的環境,她後背發涼,心幾乎一窒。
“你怕黑?”蔔晏察覺到她的反應,輕聲問道。
徐宜沒回應,隻是往前走。
這裡似乎是死刑的牢獄,站着守崗的獄卒比外面的更加有訓練有組織,時時刻刻嚴陣以待。不難看出他們格外重視裡面關着的人,生怕他逃出來。
不是她怕黑,是言許害怕黑暗中搖晃的火燭。她現在頓住腳步有些不敢上前,她怕看見一年未曾見到的夫君。
她可以預料到他的反應。若是她遇到這樣的情況,定然也會推開他。
蔔晏輕笑着說,“徐姑娘是不敢上前了嗎?”
徐宜恰好擡頭,與他的那雙眼睛四目相對。她曾最喜歡的就是他的眼睛,溫和清潤的很像言許,但現在卻裝着狡黠和淡漠,或許之前就有,隻是她沒有發現。
燭火幽幽地閃爍,她的心越發不安。但她還是走上前去,繞過一個彎道就看到了關在牢獄中的言許。
他也看到了徐宜。隻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竟然有些無所适從,年輕郎官的眉目微微蹙起,不知道是什麼情緒牽動起他的唇角,看起來像動容,感知起來卻像若無其事的淡漠。
他不該是這樣的。
徐宜漸漸走近,但他卻始終這樣看着她,目光露出疑惑和不解。
她像喚一聲夫君,卻發現自己無法發出聲音,喉間像是卡了一塊竹篾似的,難受得很。很多人都用這樣的目光看過她。
陰沉沉的牢獄中,寂靜無聲,隻有偶爾風吹燭火的聲音,像是踩在碎雪和幹柴上的聲音。
徐宜看着言許的表情變化,他面容蒼白無色,沒有任何表情。但仍是看得出來他那張面皮下的驚懼。
她曾懷疑面前這個人不是她的夫君。但他對她并不陌生。況且他也害怕黑暗中晃動的燭火。
之前在司州的時候,硯山入夜早,黃昏後不一會兒就天黑了。成婚後第一天的晚上,徐宜早早地點起燭火,端起燭台放在桌上,然後借着燈火磨刀。但言許卻臉色發白,溫和虛弱地對她說:“我不太習慣家裡晚上燃燭火,可以掐滅它嗎……”
徐宜那時候剛跟他鬧矛盾,便不想遂了他的意。但是見他愈發難受,說出的話都是壓着的,就趕忙将燭火給掐滅了。她心中内疚得很,自那以後就再也沒有在夜裡點過火燭了。
氣氛這樣僵着,兩人四目相對着也并不說話。但他們不能一直停在這裡。
徐有言走上前去,對她說道:“郁二老爺将妹夫他單獨關在這裡,就是格外’重視‘他,根本不會輕易地放過他。小宜你還是要與妹夫說說我們的計劃,如果沒有他的配合,我們……很難成功。”
“言許。”徐宜聽了,走上前去小聲說道,“身上的罪名我們會幫你洗清,你不用擔心。那本批注了’驽馬之用’的書,是怎麼落到其他人的手中的,你在太學裡得罪了什麼人嗎?”
鎖鍊聲動,言許站起身來垂眼看她,輕聲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我是故意給郁二老爺的。”
徐宜驚愕地睜大眼睛,一錯不錯地看着眼前人。
目光微微下移,就看到了他被鎖鍊禁锢住的手,指節細長好看,卻沿着手上的紋路密密麻麻地皲裂開,舊的血痂和新的血色交合着,實在是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