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牢獄回來之後天已經黑淨了,長街上挂起燈籠,同檐上的白雪相映成趣,倒是惹眼的好看。
兄妹二妹并排走着,各懷心事。
徐宜路上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她在琢磨言許對她說的那些話。
——我是故意給郁二老爺的。
他在信上就不曾這樣說,明明他是受了權勢的壓迫才入獄的。
郁老國公之前是太子一黨,也因為太子而死,郁二老爺是郁家人,自然也向着太子,最近少帝即位、京中查得嚴,事情敗露之後言許才被推出來頂罪。
還有他手上的那些細小的密密麻麻如雨絲一般的傷口,甚至還在不斷地往下滲出血迹,絕對不會是舊傷。
徐宜曾看到過言許的手。起初他手上始終纏着白布條或者戴着黑色的手套,不願意露出他的手更不願意讓她看到。
可她還是看到了。那時他的手的确可以用猙獰二字來形容,明明該是一雙指節幹淨的細長好看的手,手心上卻沒有一塊好肉,像是有無數個小血窟窿。似乎是才受傷不久,還在不斷向外掉血珠子。
可言許在家中排行第三,因着身子不好連學堂都不曾去,日日年年隻在家中溫習書本知識,也不曾邁出言家大門一步。他不可能會受傷,可他手上的傷口也不是平白無故就有的。
現在言許的手上又出現那些傷口了。再者之前她十二月底啟程前往京中之時,卻在離驿站不遠處發生了意外。
再醒過來,她的手上也多了很多與之相同的傷痕。
傷痕之間有什麼關聯?
……隻是湊巧麼。
但直覺告訴她,言許身上的種種怪異的表現都在表明這并非簡單的巧合。
他在信上口吻雖然淡漠但依舊是在指控郁二老爺,如今卻能輕描淡寫地将罪責全都攬到自己的身上,并且沒有表現出對郁府二老爺的半分不敬。
隻會是說謊。他是在忌憚着什麼人才不敢同她說真話。
那時在場的除了她和兄長,還有其他的獄卒們,剩下的就是蔔晏了。
他是郁二老爺身邊的人,立場自然與他們相對,她早該想到的。
她頓住腳步,試探性地詢問徐有言:“兄長,蔔晏這人怎麼樣?”
“他的權勢大、地位高。”徐有言想了想,再說,“但他為人卻低調謙和,雖然平日口若懸河狡黠得很,處事密不透風讓人抓不住什麼把柄,但有一點非常之奇怪。”
“什麼奇怪?”徐宜迫切地問。
徐有言說: “他近來常常進出郁府,今日還說自己是受托來幫郁二老爺清點太學生的人數的,可是以他的性格和地位,明明不用幫這個忙,也犯不着與郁二老爺這般套近乎。”
“那他此前與誰走得更近些?”徐宜歪頭、沉吟再問。
徐有言格外審慎地說:“與少帝的舅舅北山王交往甚密。此前郁府也與北山王府也多有往來,隻是最近少些了。”說至此處他頓了頓才道,“至于原因,我在宮中……并不怎麼了解。”
覆舟難行,郁二老爺或可将我推出去。
徐宜想起這句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或許正是由于郁二老爺與北山王生出罅隙,北山王就謀反一事構陷郁府,二老爺怕牽連全族就将這罪名轉移到了太學生的身上。至于蔔晏的立場,我暫時還不太清楚。隻是今日言許故意說出那樣奇怪的話,沒準就是隔牆有耳,防着其他的人聽見。”
“還是妹夫想得周全,他今日看到了我們心也可以暫且安定下來。”徐有言擔心地說,“蔔晏說三日後或者更早就會行刑,看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徐宜慶幸地笑了下,“來得及。我明日就去太學裡找證據,兄長你就去廷尉府裡接應我。”
兩人在客棧門口分别。徐有言讓她不要太過擔心,總會有辦法救言許出來的。但徐宜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找證據救人自然是來得及,一天兩天或許就足夠。
隻是就怕找到了鐵闆釘釘的證據,廷尉府和郁府卻不放人。謀逆造反的罪名那樣嚴重,徐宜甚至不敢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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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裡的高牆林立、楹柱挺立,飛檐走壁雕梁畫棟的,看着莫不氣派。
少帝即位之後,宮中面貌更是煥然一新。隻是令人們詫異的是:
皇帝的封号、年号都未曾變更。
先皇是大許王朝第四位皇帝,封号北始帝,年号永光。少帝即位之後沿用永光這個年号也就算了,就連封号也是沿用的先帝,也是北始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