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在隔天，秦越柏的頭七。

竹钰辭把該開的會提前開完，公司的人也知道這天什麼日子，韓助手上的日程奇迹般地空出半天時間。

傅聲聲被自家公務絆住，于是竹钰辭也沒要他陪，自己回到家裡，漫無目的地打開黑膠唱片機聽。

從《悲歌鳴泣》聽到《千秋喪事》，古典安魂曲和近現代巴洛克風悼亡樂被他聽了個遍。

等音樂換成歌劇選段，聽到《春風為何喚醒我》時，竹钰辭開始抱着秦越柏的枕頭流淚。

秦越柏生怕他從那位少年維特身上學到點什麼，竭盡全力在他耳邊叫：“小辭！！換首歌聽吧！！！”

竹钰辭換了，換成了鬼哭狼嚎的先鋒賽博哀樂。

“……”秦越柏發現自己真的欣賞不來藝術。

一首《A Oi E》放至尾聲，竹钰辭卻從嘶吼的人嗓、金屬刮擦的噪音和無規律電子尖鳴中，聽到了空曠的山谷，蕭瑟的風和枯萎的花兒。

他專注地聽，越聽越emo，越發傷春悲秋地覺得，這歌寫到了他的心坎裡去。

找到了共鳴，他決定再聽一遍這首歌，痛痛快快哭一場。

從頭設置好唱針，一切就緒，唱頭降到唱片上，卻并沒有半點動靜傳來，竹钰辭疑惑地檢查電源，調整音量，但無論怎麼調整，音響就是不出聲。

難道唱片壞了？

可這張唱片是他上個月才買的，因為秦越柏未必能欣賞這種接地氣的音樂形式，他都沒放過幾次，這是第一次聽，怎麼就壞了呢？

竹钰辭不死心，又試了幾次，最後不得不承認，這張号稱“質量過硬”、“能撐上千次播放”的悲傷電子樂唱片，就是壞了。

“什麼現代創新技術，還不如收的以前老唱片，打着複興黑膠的旗号，丢音樂人的臉……”

他嘀咕着，退而求其次，又去聽《春風為何喚醒我》——結果這張也沒聲。

竹钰辭悟了：“原來是唱片機壞了！”

他一下子緊張起來：這台唱片機是秦越柏定制給他的，什麼牌子都是小事，重要的是共振消除得好、不漏聲，能滿足他挑剔的耳朵。

最重要的是，這台唱片機裝好的那陣，“錢在哪愛在哪”這句話正值流行，在他心裡，那根天價唱針凝聚的不是技術，而是秦越柏對他的愛！

他上下檢查電線，開關，接觸，結果一切良好，随手換了張舒緩鋼琴珍藏版唱片試試，還是能繼續播放。

但換成之前聽的幾張，又不行了……

來來去去折騰半天，竹钰辭聽歌遣懷的心情已經被消磨殆盡，他開始抱着一種純粹探究的心态，一張張地試驗自己的寶貝唱片出了什麼問題。

該說他到底是秦越柏一手教出來的，沒過一會就找到了規律：大部分唱片還是好的，壞的十幾張都是他剛剛聽過、符合他現在心境的哀樂。

這些唱片他都很愛惜，剛才還好好的，忽然之間連續壞掉十幾張的概率太低，可這事它偏偏就是發生了。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股力量不想讓他繼續聽這些喪氣音樂了似的。

竹钰辭看了眼掌心團起來的衛生紙。

有什麼人這麼關心他，連哭都不舍得他哭一下？

之前種種迹象飛速在他腦中串聯，被誘導發【//】情力竭時的那陣風，同一天裡感受到的、并不讨厭的凝視目光，莫名變得良好的睡眠質量——

一個美妙到不真實的想法逐漸成形，他抓起手機給江秘書打電話，指尖比聽到秦越柏死訊的時候顫得更厲害：“之前你說，大師說遺像不可以放在大廳，什麼陰氣什麼的——那個大師，你還有他聯系方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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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秘書認識的大師距離平京這塊不近，好不容易抵達，已經是晚上八點。

大師共有兩位，一位已到不惑之年，胡須飄飄，鬓角泛白；另一位年輕一些，長得幹淨秀氣，自我介紹說叫小葉，旁邊那位叫他老葉就行。

竹钰辭不想讓江秘書額外加班，就沒讓他過來，自己等在别墅大門口，同兩人握手：“大師們請進。”

被他如瓷的細腕白得眼前一花，小葉看了眼他身後，說道：“竹總，你餓不餓，先吃飯吧？”

“我不餓啊。”竹钰辭一愣，但很快接話道，“大師晚上過來，還沒來得及用餐麼？二位想吃點什麼，我來請。”

“你不餓？可是——”有隻鬼一直在你身後，絮絮叨叨催你趕緊吃飯哎。

小葉差點脫口而出，被老葉拉了一把，這才忍住。

老葉敲了下不省心的徒弟，慢悠悠道：“竹總，我們确實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