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冷顫打得不冤，因為秦越柏正死死盯着他那條被竹钰辭親昵纏繞的領帶。

“少爺這是太思念秦總了，你胡思亂想什麼。”見韓助理臉色煞白，江秘書無語地看他一眼，伸手拉開竹钰辭纏在領帶間泛粉的指尖。

離少爺那張精緻勾人的臉遠了些，下巴也感受不到撲面而來的酒香和别的什麼香氣，韓助理這才終于恢複了正常呼吸。

他和江秘書合力調整座位，讓竹钰辭盡量後靠，但又沒有完全躺平——這是為了防止他睡着後萬一有嘔吐物，返上來堵住氣管。

必要的時候，呂保镖開車總是又穩又快，沒過多久就把竹钰辭送回了别墅。

江秘書親自端着醒酒湯喂他，竹钰辭乖巧地靠在他懷裡，喝了幾口，忽然擡頭甜甜一笑：“秦越柏，你回來啦？”

“……”江秘書剛在車上還斥責韓助理，這會自己也有點汗流浃背了，順着竹钰辭的視線往身後瞥了幾眼，渾身雞皮疙瘩直冒。

實際上，秦越柏一直在竹钰辭旁邊托着他腦袋，江秘書身後什麼也沒有。見竹钰辭還在對着空氣發嗲，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别吓唬江秘，乖乖喝湯。”

兩個活人當然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江秘書壓下心中忐忑，繼續給竹钰辭喂湯。

竹钰辭喝完湯，臉上笑意淡去，嘴角委屈兮兮地往下撇。江秘書以為是醒酒湯太難喝，想去給他剝個水蜜桃味果糖，卻見他長睫一眨，斷了線的淚珠從清透如瓷的臉邊滾滾而下：

“秦越柏！你怎麼還不回來看我？有人欺負我，他們欺負我！他們欺負我，趁你不在，都欺負我——你管不管啦！！！”

他笑了又哭，醉意将整張桃花面暈染得風情濃烈，讓江秘書想到最近正熱的那部新劇，喪偶的小Omega一朝跌入昏君酒池，對着昏君嬉笑怒罵，被觀衆稱為“癫癫的漂亮小寡夫”。

與那個戲裡的Omega比起來，眼下竹钰辭卻似乎更有種攝人心魄的美……不對，這可是少爺，什麼小寡夫Omega，都想哪去了！江秘書思緒亂哄哄的，趕緊搖搖腦袋，也沒細想他的醉話，輕聲哄着竹钰辭到床上睡下。

當晚，竹钰辭久違地做了個夢。

他夢見竹潭在教他餐桌禮儀，不同國家的刀叉筷子調羹怎樣拿，什麼杯子裝什麼酒，怎樣端杯子端碗好看得體，哪個指頭該翹不該翹，諸如此類。

他不耐煩學這種繁瑣冗雜的規矩，翹着小腿要跑，卻被竹潭捉着肩膀按回桌邊。父親面容模糊，聲音也硬邦邦的，他說：“你要盡早學會這些，做一個乖孩子，别給大人丢臉。”

“我什麼時候給你丢過臉？”他脫口反問，“我還不夠乖嗎？”

然而下一刻，對面的竹潭消隐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秦越柏高大可靠的身影。

他怔怔地看着秦越柏萬年如山般沉穩的臉，不知不覺淚流滿面，哽咽叫道：“秦叔叔！”

“怎麼委屈成這樣，這酒把你難喝哭了？”秦越柏失笑，“好了，你不喜歡，我們就不品酒了。正好酒精傷身，我們小辭真會養生。”

他放下酒杯，慢慢走到竹钰辭面前，低下頭來。

那雙線條淩厲的眉眼越來越近，是要接吻吧？是吧是吧？竹钰辭心中不敢肯定，卻也不願意否定，一片混沌地閉上眼睛。

過了好久，什麼都沒有發生，他滿心疑惑睜開眼，眼前空無一人，秦越柏也不見了，座位上隻有一個黑色的盒子。

記憶逐漸回籠，竹钰辭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但他還是探過身子，拿起黑盒。

——那是秦越柏的骨灰盒。

他在此處猛然醒來，天光大亮，鬧鐘吵嚷，鬓邊一片濕涼。

這算是托夢嗎？應該不是，竹钰辭本着嚴謹的态度排除了這個可能：因為夢裡的秦越柏居然想跟他接吻，這很顯然是他自己的幻想。

多大人了，還能在一個普通的醉夢中哭整整一夜，竹钰辭心裡有點嫌棄自己。

他抄起枕邊紙盒，薅了兩把紙巾擦臉，關掉手機鬧鐘，從床上一躍而起。

驅車前往浩宇敲定合同的路上，江秘書等人看竹钰辭時總帶着點不自然。

竹钰辭注意到他們的目光，不甚在意地打了個哈欠：他能猜到，一定是昨天他醉酒後幹了什麼事，而且是特别尴尬的事，才讓他們印象如此深刻。

但沒關系，竹钰辭深谙尴尬之道。隻要他不開口，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尴尬的就不是他。

“霜鐵能源說下午理查德先生有事，要把會面提前到中午十二點鐘。”平闆發出提示音，理查德點開頁面對竹钰辭彙報道。

“沒事，來得及。”竹钰辭說，“他既然松口見面，那這一面無論是中午十二點，還是半夜十二點，我總歸是一定要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