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麗絲很快就将萬晴和幻形獸從那間密室帶了出去。

魔法施展的瞬間，密室的六面牆壁滲出密密麻麻的符号，每個符号張牙舞爪地散發着自己的存在感，它們莊肅又聖潔的金光将密室的黑暗徹底驅盡，萬晴這時才看清屬于娜麗絲的顔色。

玄色蛇尾盤踞着，似乎有兩米長，黑色泛紅的鱗片閃着神秘的光澤。向上是冷白色的上身，肋間分布着細密的鱗片，自下而上從玄色過渡至深紅。暗紅色的頭發大半垂在她平坦的胸前，部分自身後垂至腰下。再向上，鎏金色的眼眸似乎一對攝人心魄的黃寶石。

黑、紅、白、金——四種色彩盡情地搭配、融合，向萬晴展示着這個世界自然的精心造物。

氣流彙聚着向娜麗絲席卷而去，吸引力與推力讓萬晴和幻形靠向半獸人，娜麗絲冰冷的手搭上萬晴的手腕。

下一秒，天旋地轉。

“嘶，”萬晴摸着自己的額頭，眼前還泛着在旋轉的金星，有些痛苦地發出呻吟。

她體驗的每種傳送怎麼都這麼暈啊！！

幻形獸的體驗感似乎也不怎樣，正虛弱地趴在地面上。身後貼來娜麗絲冰冷的身體，暈眩感在時間的緩沖下退去些，萬晴揉揉娜麗絲搭在她肩膀上的腦袋，擡頭張望，納悶着嘀咕，“這又是哪啊？”

不是明媚的藍天與柔軟的草地，又是一間屋子，确認過自己仍位于中央諸國内後，萬晴皺着眉看向眼前黑漆漆的甬道——這個房間的大門就在他們的眼前。

她左右看看，這間與剛才那間密室的風格完全不同。

這件屋子不僅有門，而且視線明亮——兩側的牆壁上，兩排火炬為房間提供着充足的光線——轉過頭去，萬晴看向娜麗絲的身後，眼睛一縮，有些不可置信。

“這是什麼？”

萬晴走到占據房間大半空間的桌子旁，石桌前有一把固定在地面上的石椅。桌面上擺着石制的模型，一個個房間模型被精緻地縮小在石桌上。石桌後面，一個巨大的透明沙漏，古怪地浮在空氣中，上方容器裝着許多閃着光的細碎藍寶石，寶石自狹小的通口落至下方的容器，速度落得很快。

從寶石的下落速度和上方的寶石數來分析，沙漏似乎是不久前開始計時的，或是不久前被倒轉過一次。

“萬晴……想找自己的夥伴，”萬晴意外地看向說話的娜麗絲，她的蛇尾輕輕搖晃着，“所以，娜麗絲帶萬晴找同伴。”

半獸人的手指向巨大的石桌，對萬晴解釋着，“如果，萬晴和同伴分開，是因為來到娜麗絲在的房間的魔法。那萬晴就該來這裡。”

“很久很久以前，密室的建造者，在這裡，”娜麗絲慢吞吞地說着，看着石桌前的石椅，表情露出一點厭煩，似乎是對她口中的建造者的。

“他在這裡看故事，”她說出來這一句莫名的話。

“這裡是個迷宮，是個很大的魔法迷宮。迷宮，是他建的，也完全受他控制。他喜歡時不時地拉人來，喜歡看被拉進來的生物逃離迷宮。”

“這是他的魔法迷宮，他能知道迷宮的每個地方發生了什麼。他是個很奇怪的精靈，他喜歡看被莫名拉進來的人抓耳撓腮，喜歡看那些家夥破解自己在迷宮裡設置的難題，喜歡看别人在克服困難後，找到他藏在迷宮的寶藏……”

娜麗絲回憶着，“等他看厭了某個人的迷宮探險，精靈就把那個家夥，同他被困的時間在迷宮裡找到的所有東西，一起扔出去。他說，自己這是慷慨地賦予他人機遇……”

萬晴表情複雜。

機遇？這話聽起來真怪，那要是有人找不到什麼東西呢？

還有，“看厭某個人”……

萬晴想起精靈的時間觀。作為長生種的精靈對于時間的流逝，要比人類遲鈍……多久算能被夠這個所謂的迷宮制造者看厭呢？是十天？十年？還是人類一輩子？

萬晴神色恹恹，她看着眼前的石桌，詢問着，“這算是迷宮的地圖？我能通過它找到自己的夥伴嗎？還是說，我要去找那個精靈……”

“他已經死了，”娜麗絲輕聲打斷了萬晴。

“他被魔族殺死已經很久了，他死在近千年前的那場對精靈的屠殺裡……”

娜麗絲見萬晴沉默地看着空蕩蕩的椅子，她繼續和人類分享着她所知道的故事，也沒管萬晴有沒有聽，“他建房子确實很有一手，對空間的魔法也頗有造詣，但似乎不太擅長戰鬥。娜麗絲也沒見過他。”

“娜麗絲也是被莫名拉到這裡的。娜麗絲知道這些，是因為娜麗絲見過他的筆記。”

她指指浮在空中的漏鬥。

萬晴走過去，在漏鬥下方的空地上發現了一本筆記，還沒來得及意外——自己竟然看得懂上面的文字——娜麗絲的聲音又響起來，“我來到那間密室的時候，他應該還活着。但那時，他好像就顧不上這座迷宮了。”

“這家夥能拉來的人是誰，似乎并不是他自己能決定的。所以，他會利用魔法篩選拉來的人。那間密室，就是用來安放需要篩選的人。”

“密室隻是第一步。能離開的家夥，或者被他特意選中的人，才能進入這個迷宮。迷宮内有着一兩個出口，但很難找。如果，沒有好運與實力，基本沒辦法自己離開。所以，大部分人似乎都是被他踢出去的。”

“不過，這都是他活着的時候，”娜麗絲靠在石桌的邊緣，尖長的指甲戳動着石制的模型。

萬晴翻動着那本筆記，心在娜麗絲的話中漸漸下沉。

“看你的表情……你似乎已經能猜到一些了。”

“他似乎喜歡把很多創造的東西自動化。”娜麗絲歪着頭，眼中映出浮在半空的沙漏。

“他确實很厲害——這家夥所創造的這座迷宮，在他死去的這近千年内，仍然依靠他留下的魔力自行運轉着。”

“每隔幾十年，迷宮就會拉一次人進來。每次拉進來的人數都不會太多。但能自己從密室裡出來的人很少，能從迷宮裡走出去的就更少了。”

“雖然我當初是因為養傷，才在密室裡待了很久。不過當時研究出去的魔法，我也花了不少時間。”

“從密室來到這個迷宮後，我找了很久，也受了不少傷，才找到這個房間。可那時候，他似乎已經在迷宮外被魔族殺死了……這是我從他最後的筆記裡猜測的，”萬晴翻到最後，筆記上寫着精靈那時正在被魔族追殺着。

娜麗絲回憶着自己的經曆，對萬晴吐露着——她曾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同外人分享的話題，“魔族，他們幾乎殺光了我的同族……精靈當時也遭遇了和半獸人相似的經曆，甚至比我們遭遇得還早一些。”

半獸人？

萬晴微微一愣，下意識回過頭。隻見，娜麗絲的表情是麻木的，麻木到有些冷漠，像是漫畫裡的芙莉蓮面對魔族時的那種冷漠。但又似乎不太一樣。

“那個精靈被追殺，是因為他想給自己的族人報仇，還實施了不少行動。”

“他沒法準确地控制被拉進迷宮的人，沒法準确地把魔族拉進來，沒法在自己的主場殺掉自己的仇人。所以，他隻能出去，出去找那些殺了他同族的魔族報仇。”

“或許是，他被傷到無法從魔族手裡逃回迷宮，也可能是，他面對魔族根本就沒想着逃……他在最後一次離開後，就再也沒回來——他應該是死在了迷宮外了，”娜麗絲的聲音越來越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