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晴坐在石桌前的石椅上,手裡敞開着那本精靈的筆記,背後靠上冷硬的靠背,眼神發直。沙漏中細碎寶石,正在她眼前嘩嘩地落着,萬晴大腦卡頓,向着K509确認着,“納裡斯……說我,是個還不錯的孩子?”
“是啊,她是這麼說的,”系統回答着萬晴的詢問。
它這幾天收集信息的任務還算很順利——萬晴這兩次傳送,都沒讓他們離開中央諸國的範圍,屬實令系統松了口氣。
“他剛剛是說自己要主動幫忙找辛美爾他們嗎?”萬晴腦子變成了一團漿糊——這發展不太對勁吧?為什麼?為什麼納裡斯在突然問了艾澤他們的樣貌特征後,就自己去找他們了啊?
“嗯,她是主動去找了,”系統又回複道。
它心想,宿主這邊,也一直算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沒傷沒殘,令統省心。
“他是說不讓我一起去,嫌棄我可能會受傷……就拎起我,把我放在椅子上,拿着我的包,說着作為信物——然後——他就走了!對吧?!”萬晴不可置信地對K509問着。
“是啊,她走了,”系統肯定着萬晴的話。
它通過自身功能計算着,再收集八天零二個系統時——他們就能完成這個任務,離開這個世界了。據它保守估計,還有八天零二個小時三十七分八秒左右,宿主就能回自己的世界,去完成她計劃的Citywalk了。
“他到底是怎麼擁有做這些的行為動機的?”萬晴快把腦子想爛了,也不明白娜麗絲是怎麼想的。
剛剛以為萬晴在和自己說話,一直在敷衍點頭的幻形獸,眼神中也流露出對萬晴的不解,它實在不明白她探索這些的本意。
系統也被萬晴的疑問哽住了。
“不行,”萬晴猛然離開石椅,把精靈的筆記扔到桌上,同時吓到了系統和幻形獸,她站起身自言自語着,“我應該跟着一起去的!萬一,他們莫名打起來怎麼辦!!”
萬晴看過的各大文學作品中,不乏因為懷疑“信物是殺人越貨後搶來的”——而打起來的情況。
萬一,他們兩方碰面……
她堅定地轉身,往漆黑的甬道邁出了步伐。
幻形狼輕輕咬住萬晴上身的馬甲,扯着衣服,不讓她離開,獸瞳中滿是不認同和警告。
還未等她回頭勸勸幻形獸,甬道的黑暗裡響起奔跑的腳步聲和吵鬧的争吵聲,萬晴仔細聽着,隐隐聽到令人頭皮發麻的滑行聲。
這些聲音正快速地往這間屋子靠近着,越來越清晰。
“你這是要去哪兒?”黑暗中亮起一雙金色的蛇瞳,娜麗絲的聲音先于她的身體進入房間中,語氣疑惑卻輕柔。
“可惡!!你給我把芙莉蓮放下來啊!!”
萬晴似乎聽見了海塔氣憤的喊叫聲,嘶,是錯覺吧?
應該是在做夢吧?
果然,她剛剛就一直覺得事情很不真實了——從芙莉蓮想未來找她研究魔法開始。
她不切實際地希望着發生的一切,都是她躺着幻形獸背上做出來的夢……
幻形獸聽見聲響後,就松開了嘴,狼首頂頂身前的萬晴,疑惑她剛剛還想去找這群人,為什麼現在聽見動靜,卻沒有了聲音。
“海塔!我快跟不上了!!”辛美爾的喊聲遲一步地響起。
娜麗絲的身體從黑暗中分離出來,萬晴往前走兩步,驚心地看見她蛇尾卷攜着的精靈。
被蛇尾纏繞着的芙莉蓮倒是一臉鎮靜,萬晴發現她在看見自己的那一刻,眼睛亮了亮——好吧,也有可能是在看萬晴身後的幻形狼。
“真高興,你說的是真話,”芙莉蓮被娜麗絲放下來,在半獸人譴責的眼神中平靜地感歎。
“芙莉蓮!!”海塔自甬道中沖出,眼睛半挂在臉上,對着屋子大喊着。
他見芙莉蓮被放下,一把沖到精靈身後,按着她的肩膀,把她護在身後,一手扶了一下眼睛,一手拿出自己的聖典,戒備地看着娜麗絲和……萬晴?
海塔的眼神迷茫地了一瞬,臉上随即浮現起一種被背叛的痛徹心扉,他悲痛地指着萬晴,“好啊!!你這家夥!!竟然指使别人綁架芙莉蓮!!!虧我!虧我……”
“海塔……,”辛美爾蒼白的臉從黑暗中冒出來,帶着斑駁綠色的左手扶着牆壁。完好無損的夥伴們,同時回過頭去看他。
芙莉蓮皺着眉看着他脖子處湧上來的綠色,拉了拉還沉浸于被背叛情緒的海塔,“辛美爾?你的脖子?”
“嘶,”勇者捂着抽痛的胸口,視線劃過正無所事事觀察幾人的娜麗絲,她身旁是一臉擔心的萬晴,心中松了口氣——這才靠着門邊的牆滑坐下來。
“看來,你确實沒騙我們。”辛美爾額間落下幾滴冷汗。
“辛美爾!!”海塔迅速地用聖典給辛美爾解着毒,咬牙切齒着,“可惡!你到底是什麼時候中的毒啊!”
“啊,好像是剛剛追芙莉蓮,我開始比你跑得慢的時候?”藍發青年不确定地調笑着,好像中毒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辛美爾……”芙莉蓮心頭湧起一絲後悔,後悔自己順從地被娜麗絲帶走了——竟然因為這種事讓同伴陷入危險。
“這種毒不是什麼難解的毒,”娜麗絲一早就發現了,但沒有理會,她在萬晴譴責的眼神中,小聲解釋着,“尤其是對會女神魔法的僧侶。”
“納裡……”
“你們還有一個夥伴在密室吧,我去找他,”娜麗絲先開口打斷了萬晴的話,但她似乎有些心虛,“不過,你剛剛給我的信物,在剛剛打架的時候被弄壞了。”
半獸人張開自己的左手,一小塊卡其色的布料躺在娜麗絲的手掌心,被捏得皺皺巴巴地。
碎碎叨叨的海塔安靜下來,萬晴莫名地在除她之外的所有人身上,感覺到了心虛。
她頭疼地揉揉眉頭,氣得有些好笑。
她真不知道是先關注——他們竟然真的已經打過了,還是該說,這群家夥打架衣服都沒損傷,卻把一個作為信物的包毀掉就剩一片布料。當時娜麗絲走得急,她食物什麼的,還都在裡面沒拿出來呢……
“誰讓那個包明明是作為信物,但裡面的東西還那麼多啊,什麼都有,跟是被搶走一樣……”海塔小聲嘟囔着,芙莉蓮也跟着點了點頭。
萬晴嘴角一抽,沒對連看都不敢看她的其他三人發表意見——雖說那個包确實能算是被搶走的,但你們竟然還翻了翻……總不能,是在找我可能會留的紙條什麼的吧。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來,對着用眼神說抱歉的勇者表示,“沒關系,那就是個包,裡面也沒什麼太重要的東西。你們都沒事,這才是最重要的。”
“唯一的問題……是我手上目前沒有東西可以作為信物了。你們身上有可以做信物的東西嗎?”
“最好是不會讓艾澤和納裡斯打起來的東西,”萬晴補充着。
“娜麗絲……”芙莉蓮重複着這個名字,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裡聽過,但她即使聽過,也是近千年前了——她已經很久很久沒見到半獸人了,大概和她沒遇見過除自己之外的精靈那麼久——她之前還以為他們真的已經滅絕了。
不過,今天就遇上了一個半獸人——她在心裡思考着,大陸這麼大,沒準還會有幾個精靈在哪裡生活着呢。
“或許……我們可以用一張傳遞信息的紙條,當作信物。”
在海塔的魔法下,辛美爾身上詭異的綠色慢慢變淺着,他從懷裡的衣服中掏出本筆記,又拿出來一支筆。
“這不是……你前幾天寫傳記的本子嗎?”萬晴的心情豁然開朗了,她點點頭,沒什麼能比勇者本人的筆迹更有說服力了,“你說的有道理,這是個很好的主意。”
于是,辛美爾拿着筆刷刷地寫着。
他寫完後,眼神心痛地從用來寫傳記的本子上,撕下來那張紙,遞給娜麗絲,開口道,“我叫辛美爾。”
藍發青年對娜麗絲囑托着,“請您務必先把我的名字喊出來,告訴他,是我要求你去找他的。他叫艾澤。”
他遲疑一下,對着半獸人解釋着,“那家夥是個很厲害的戰士,為了避免你們先一步打起來,請一定要提前告知他。”
“你說得,像艾澤是什麼好戰份子一樣,”海塔見娜麗絲點點頭,下一秒就拿着字條消失不見了,小聲對着辛美爾嘀咕着。
“你是忘了跟她打起來之前,她說的那些令人誤會的話了嗎?”一絲苦笑浮現在勇者的嘴角。
“辛美爾的提前通知是有必要的,”連芙莉蓮都表示認同了。
萬晴張了張嘴,詢問的話卡在嘴邊,沒問出口——她還是别好奇娜麗絲說了什麼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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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娜麗絲去找艾澤的時間内,海塔徹底給辛美爾解完了毒,萬晴則簡單叙述了自己和娜麗絲的相識過程。
她重點給三人提起了所處迷宮的信息,并把石桌上的筆記遞給芙莉蓮,“這是是迷宮創造者的筆記。從内容來看,納裡斯說的應該都是真的。不過,這個筆記比起傳記或是記錄迷宮魔法的書,還不如說是一本随心所欲的日記……”
筆記上前兩頁令萬晴影響深刻,筆記“風趣”的說話風格也是。
節選兩句——
“我真是要受不了賽麗艾了——隻在意什麼‘魔法高度’的家夥!哈!!我早該知道的,一個天天渴望戰鬥的家夥,根本不明白建迷宮的樂趣!!明明自己收了不少人類徒弟,還對我利用迷宮觀察人類指指點點!!我再也不去找她了!!”。
以及一句,“好吧,賽麗艾的徒弟挺可愛的,也确實聰明——另外,今天偉大的克米多還從米莉阿爾黛那裡,偷偷拿了一瓶酒,聽說是什麼皇帝酒……可惡啊,真難喝!!!”
賽麗艾——芙莉蓮的師祖,伏拉梅的師傅,也是君臨人類魔法使頂點的大陸魔法協會的創始人。她是連魔族都早已忘卻其恐怖的久遠過去,是自神話時代誕生的大魔法使。而米莉阿爾黛,也是漫畫中提及過的一位精靈。
出乎萬晴的意料,想象中,隻願一頭紮進自己的迷宮裡的精靈。人緣,不,精靈緣,似乎還出奇地不錯。
至少,在日記的前期,他似乎還蠻喜歡在外面東跑西跑的。
芙莉蓮翻開筆記,擡頭看了一眼萬晴,眼神不解,“你……看得懂?”
“嗯?”萬晴愣了一下,那不就是普普通通的漢語……是哦,幾百年前的精靈怎麼可能寫漢語呢?
“好像是古精靈語,”海塔扶着眼鏡,瞥了筆記,轉過頭來看向萬晴,目光詭異而探究。
“很早之前,半獸人還很多,精靈和他們關系還算不錯。我們兩個種族甚至會互相學習對方的文字,不少文字用語都很相似。那個半獸人能看明白,我倒不是很驚訝,”芙莉蓮繼續翻看着,對辛美爾和海塔解釋着。
她話語一轉,并沒有很好奇萬晴看得懂古精靈語的原因。
芙莉蓮隻是繼續解釋着,“這也是我為什麼沒有反抗她的原因。我能感覺出來,她當時沒有想傷害我的想法。雖然我也不确定她是否可信。但如果她真想傷害我,直接用尾巴掃過來就好了。幹嘛那麼輕柔地卷着我跑。”
“而且,女半獸人似乎很讨厭和異性的非同族接觸,她隻卷我走,應該也是因為這一點……”芙莉蓮翻動的動作停下來,那頁筆記上似乎記着什麼她感興趣的内容。
精靈不感興趣地随口問道,“你之前遇到過别的精靈嗎?他們教過你古精靈語?”
萬晴摸着下巴思考着。
好像,好像是系統——它确實在她昏迷時,買了不止一個技能書來着。那個技能好像是,無障礙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