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器慕強,當初死皮賴臉貼着鐘離四認主是因為感受到了鐘離四體内異于常人的力量,這是破命身為一把兵器的本性;然而在感情上,不管是鐘離四還是破命本身,雙方都還沒做到徹徹底底認可對方。
因此才會發生鐘離四把堂堂神器丢到兵器庫吃灰幾天将其冷落的事。
因此才會出現破命對着鐘離四鬧脾氣的情況。
不過鐘離善夜都說了不着急,那他就更不急了。
神器的脾氣要磨磨,而鐘離四正好擅長給人磨脾氣。
比方說數月前還在對他不屑一顧的阮玉山。
現在已經喜氣洋洋自得其樂地給他當上陪練了。
鐘離四手上的武器太過寒碜,阮玉山的也不咋地。
他自來帶在身邊的那把紅纓槍一時草率留在了紅州,穿花洞府武器庫裡的東西雖也是上乘,但到底不那麼趁手。
武至高者,無謂兵器。
阮玉山在手裡耍了一圈花槍,腳尖向下一點,飛身持槍,用槍尾刺向鐘離四,手上功夫并未因武器的緣故得見絲毫懈怠。
一見大槍百兵亡。長槍在戰場上既能遠攻,也能近戰,阮玉山這十幾年練槍風雨無阻,不管什麼槍在他手中都已使得出神入化,花樣百出。
尚在樟樹梢頭時,他腳一下點,手上長槍便已經用抛擲的姿态朝鐘離四腰間沖刺而去。
那時鐘離四的兩條腿正朝後交錯着環在樹幹上,整個身體幾乎完全懸空,隻靠腰部兩側發力支撐,宛如一條立頸防衛的毒蛇。
第一次上樹防禦阮玉山的攻擊,鐘離四就仿佛長了尾巴似的,無意間一個旋身盤到樹上,對這個姿勢生來便得心應手。
當真如鐘離善夜所說,下盤穩,腰身勁,反應靈。
眼下阮玉山的長槍直指他的腰際攻來,顯然是要将他擊落在地。
如若在這短短瞬息之間鐘離四無法做到撒開雙腿并且起身翻躍到樹上,那麼他隻有選擇中槍或是墜地。
阮玉山出招的目的顯然是後者。
鐘離四當即收回一條腿,腳底猛地蹬向樹幹,在木棍一端打向自己腰部的前一刻旋轉腳尖,一個側身,剛好與飛來的槍端擦身而過。
哪知就在他側身的這一刻,阮玉山忽地俯身沖來,竟一把伸手抓住另一端槍頭,再向上揚手,直直将鐘離四剛躲過的棍子一端掃向鐘離四的雙腳腳腕。
鐘離四猝不及防,一個不慎腰間失力,直直墜向地面。
地上積雪已積了一掌來厚,如若鐘離四正臉朝地,那他将被他最讨厭的皚皚白雪凍個徹骨。
就在離地面不過三尺的高度,鐘離四側面蓦地橫飛來一個漆黑的身影,随着披風翻卷出的獵獵風聲,他在眨眼間被掠奪到一個寬厚的懷抱。
随之平穩落地,整個人趴在阮玉山身上,叫阮玉山張開披風裹了起來。
接着便是對方帶着笑意的眼神和仰頭對他而來的混亂粗暴的一通親吻。
鐘離四反應過來,掙紮着從阮玉山懷中坐起,兩條大腿分叉着跪在阮玉山腰側,喘着被阮玉山親得亂七八糟的呼吸,居高臨下,蹙着長眉怒目而視道:“你使詐!”
阮玉山的臉皮跟他的懷抱一樣堅固厚實,抱不到鐘離四了,就擡起胳膊交叉墊在自己的後腦勺,笑吟吟道:“兵不厭詐嘛,阿四。”
鐘離四緊抿着嘴角,臉上還殘留着被阮玉山親過的一些紅痕,冷冷垂目盯着阮玉山,似乎是真動了氣性。
半晌,他一下從阮玉山腰上起來,轉身踢了一腳蓋住鞋面的積雪,頭也不回地就往林子外走。
阮玉山這邊還在回味方才鐘離四發怒的神态,轉眼便見方才還在懷裡溫香軟玉的人走了,連忙拍拍衣裳跟着起身,拿起鐘離四練功前脫在一邊的灰鼠毛領子亮緞披風,大步流星追上去,擋在鐘離四跟前,打開披風給人系上:“當真生氣了?”
話音未落,忽瞥見鐘離四擡眼盯着他,涼陰陰地揚了一下唇角。
阮玉山心中正感不妙,就見鐘離四的腳往雪中一踹!
一根細細長長的竹竿從他們腳下破雪而出!
正是鐘離四方才練功用的那根。
竹竿挑着一行積雪在空中打轉,由此飛出的每一顆雪粒子都帶着絲絲蟄伏的殺氣。
阮玉山一個箭步往後退了半尺,身上衣擺仍未徹底躲過竹竿上四濺的的飛雪,被硬生生刺破了一個指甲蓋大的缺口。
比武若至真性情處,則是落葉飛花皆可傷人。
就在阮玉山後退的這片刻内,鐘離四已伸手握住了這根從雪地下憑空飛上來的竹竿,攥住其後端,将其一提一打,直接朝阮玉山的一邊肩膀斬去。
阮玉山負手,收住下巴,側身一閃,堪堪躲開。
然而鐘離四那根竹竿恰在此時往後抽了回去,再次刺出時,鐘離四已橫跨一步改變了站位,将竹竿頭直朝阮玉山後背戳去。
阮玉山并不還手,隻是接二連三地躲。
最後鐘離四效仿阮玉山的招式,将那根幾乎打劈成八瓣的竹竿朝阮玉山面門擲去。
這一招出得直接了當,阮玉山甚至沒躲,隻是往旁邊一個側步,再展開雙臂往後一刹,躲到身後最近的一棵常青樹樹枝下方,便端立不動,等着鐘離四下一步飛身而來抓住竹竿一頭再對他發出攻擊。
出人意料的是,直到竹竿飛過阮玉山身側,也不見鐘離四再有下一步動作。
阮玉山偏頭,眼角略帶三分笑意睨着鐘離四,正要開口問對方想耍什麼花樣時,便聽身後一聲竹竿撞樹的悶響,随之而來的是竿子噼裡啪啦徹底爆開的破裂聲。
阮玉山眼中眸光一閃,來不及跑開,就聽頭頂樹枝沙沙晃動,一霎之間,白花花的積雪簌簌抖落下來,仿佛簸箕篩面粉一般,撒了他滿頭滿身。
阮玉山:“……”
他閉眼受住,待雪停了,又睜眼幽幽看向鐘離四。
鐘離四裹着他片刻前才親手系上的披風,下巴藏在厚厚的毛領子裡,隻叫人瞧得見翹起的一邊嘴角和雙眼中的戲谑之意。
阮玉山聽見鐘離四慢悠悠地開口,嗓音裡帶着一絲得逞後的愉快和嘲諷:
“兵不厭詐嘛,阮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