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陶萬裡離開,青石客棧也得了幾日往常的熱鬧與安甯。
時間流逝,轉眼又到二月春來,驚蟄将至。
這日,柳折照常打着瞌睡走出客堂,椅子還沒坐熱,擡眼便瞧見陶安居帶着陶萬裡泰然自若地走進店來。
隻是陶安居雖頭發依然花白,卻已摘了胡子,健步如飛。
随即,他們二人兵分兩路,一人熟門熟路地到櫃台前登記,另一人則徑直拐去找柳歸雲。
……
這店究竟是誰開的?
柳折不聲不響地盯着陶安居看了半晌,忽地淡淡道:“客官,我們現如今得繼續叫你陶老爺,還是陶公子?”
陶安居面不改色,“掌櫃的,按以往便可。”
柳折微微點頭,全當應了他的話。
而後,他站起身來一擺手,“子喻,陶老爺腰纏萬貫,可别忘了多收幾倍房錢。”
陶萬裡:“……”
柳折扔下那句話,便撥開門簾向後院走去。
後院裡,柳歸雲和陶萬裡果不其然正躲在這裡,抱在一塊說着小話。
柳折站了半天,等他們抱夠了,才輕咳一聲,緩步走去。
那二人聽見聲音,登時尴尬地分開。見是柳折,柳歸雲臉上更是飛起兩團紅暈。
柳折來回打量了他們許久,緩緩開口道:“陶萬裡,你随我來。”
二人皆是一怔,柳歸雲更是向前一步擋在陶萬裡身前,一臉決絕。
柳折見他這反應,也愣了愣,而後才輕聲道:“小雲,我隻是有話跟他說。”
柳歸雲皺起眉頭,斜眼看他,一臉狐疑。
柳折失笑,擡手敲了敲他的腦袋,“學我做什麼。”
柳歸雲眉開眼笑,往旁撤一步,牽起陶萬裡的手,幹脆地在他手背上親了一口。
柳折被他豪邁的舉動震住,片刻後才擡手輕拍一下他的手,承諾道:“說完便還給你,可好?”
柳歸雲眨眨眼,随後,在陶萬裡背後拍一巴掌,将他推到柳折面前。
面對陶萬裡,柳折就沒那麼好的脾氣。
隻見他頓時斂起剛才那副柔和的表情,看一眼陶萬裡,冷冷道:“随我來。”
說完,甩袖便走,頭也不回。
陶萬裡回頭看一眼柳歸雲,随即快步跟上。
穿過客棧門外一片空地,二人又來到觀山亭。
隻是再來,皆是不同心境。
石椅石桌依然冰冷,心卻溫暖平靜。
坐到亭内時,陶萬裡甚至還有了開玩笑的閑心,“掌櫃的,我覺着就應該在這邊也支個茶攤,喝茶五文,有你在時十文。”
……
柳折不搭理他,徑自問道:“陶萬裡,今日我隻是想問你,你待小雲如何?”
陶萬裡一愣,随即一拱手,正色道:“掌櫃的,我願與歸雲白頭偕老,生死相依。”
“話說得倒是好聽。”柳折不看他,握着竹笛,在手裡來回把玩,淡淡道,“未來如何,你我都說不清。”
聽他這麼說,陶萬裡臉色沉了幾分,片刻後,才緩緩道:“掌櫃的有何要求,但說無妨。”
柳折聞言擡眸看他一眼,擺手道:“你這麼說,倒顯得我像來棒打鴛鴦的。”
說着,他将竹笛收起,手肘支在石桌上,看向遠方的白山,“你乃江湖俠客,自由自在。小雲卻不同,他出生在村子裡,現又來了白山鎮。”
他頓了頓,歎一口氣,滿眼愁緒,“我隻想問,你們本不是同路人,若往後要一起走,該往哪去?”
柳折聲音漸低,到最後,竟像在問自己。
陶萬裡沉吟許久,最終憋出來一句,“掌櫃的,客棧還招跑堂嗎?”
柳折斜眼看了他片刻,發現他不似玩笑,才涼涼道:“我店小,不需要三個跑堂的。”
陶萬裡撓撓頭,嘟囔道:“明明是兩個,有一個是掌櫃夫人。”
……
柳折一拍桌,正要反駁,卻聽見客棧那邊同時傳來一聲重物墜地的巨響。
兩人登時擡頭望去,竟見兩名武夫打扮的人在門内閃過,摔在地上的則是那白發蒼蒼的陶安居。
陶萬裡一驚,立即斂起表情,飛身而去。
柳折再抽出竹笛,緊随其後。
雖這對師徒身上迷霧重重,身份可疑,但再如何,也絕不能公然到他青石客棧裡擄人!
二人甫一進店,便見江青田和何晏已分别與那二人過起手來,用飯的客人們早已散盡,隻留幾名面生的行腳商,看起來是那兩名武夫的接應。
江青田沒再拿他那把掃帚,正用先前不知從哪撿回來的一根竹棍舞得大開大合,虎虎生風。
柳折落到店裡,掃一圈被他打壞的桌椅器具,問道:“小雲呢?”
何晏以菜刀逼退幾名伺機而來的行腳商,抽空答道:“趙老弟在後院看着。”
柳折點點頭,擡手從一名武夫手裡奪回陶安居,向陶萬裡方向扔去。
他這邊一搶,那邊便有行腳商揮刀而來,他反身一腳踢在他心口,再順勢躲過身後武夫襲擊,回身一刺,便以竹笛為刃,頂上來人腹部。
可惜,竹笛不甚鋒利,也隻将将逼退二人幾分。
其他人依然來勢洶洶,幾名行腳商牽制客棧衆人,那邊兩名武夫已又直直地向陶氏師徒沖去。
他們目的明确,柳折心裡也有了打算。
身旁江青田正舉棍打斷一名行腳商手臂,神色狠戾,柳折皺了皺眉,提醒道:“青田,記得留他們性命。”
江青田胡亂點幾下頭,又反手一棍,直打中另一行腳商面門。
柳折也沒空再勸,正想掙脫幾人牽制轉而去協助陶萬裡,卻猛然看見武夫從櫃台後邊拎起一個渾身發抖的孫子喻。
衆人皆是大驚,怎的孫子喻還在這裡!
江青田怒氣更盛,正要舉棍沖上前去,就見那武夫氣定神閑,将砍刀抵在孫子喻脖上,喊道:“柳掌櫃,這人是你們賬房吧,若不想他死,便交出陶安居!”
一時間,客棧衆人皆不敢有所動作,隻緩步挪動,最後形成了柳折一行人在大門方向,武夫一行人在後院方向的對峙陣勢。
柳折站在衆人身前,死死盯着武夫手裡的刀,冷聲道:“你以為你有資格和我談條件?”
聞言,武夫竟朗聲一笑,“柳掌櫃,你别以為我不曉得,你現在可不能殺人。”
說着,他又把刀刃往孫子喻皮膚靠近幾分,獰笑道:“但我可以。”
這話徹底激怒了柳折,若他真敢傷孫子喻,當初那狗屁的承諾又還有何意義!
鐘九崖既已知道此處,想必那人遲早也會尋到這裡,既然如此,還不如殺個痛快。
想到此處,柳折眼中殺氣更盛,身形微變,短刀已從袖中落下,握在手裡。
倏然,陶萬裡推了推他,從後方站出來,朗聲道:“我與你換,你放了子喻。”
武夫聞言搖頭,不屑道:“你學藝不精,我們得要你師父。”
“我學藝不精?”陶萬裡睨着他,眼中盡是鄙夷,“恐怕隻是你根本沒發現我是誰。”
武夫一怔,狐疑道:“難道你才是陶安居?”
陶萬裡冷笑一聲,還未開口,柳折便聽兩發暗器破空而來,一下打在武夫手腕,一下打在武夫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