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米修斯帶來的,可不隻是會發燙的光球,他喚醒了蠻荒中的沉睡者們,讓人,第一次有了叛神的底氣。”說到這裡,姐姐在紙上重重寫下“Treason(叛神)”一詞。
“可神本就是人創造的呀!”我脫口而出,“普羅米修斯不過是人們為了鼓勵自己不再臣服于自然怪力而編出的榜樣。”
“哈哈哈,說得好!”姐姐把筆一轉,忽而又皺起眉,肅然提筆,“但……在盜火之後的中世紀,突然出現在民間的一些神秘力量,又該如何解釋呢?”
話音落處,紙上出現“Power(力量)”一詞。
“Treason……power……tower……”好像有人對着我竊竊私語一般,幾個詞突然在耳邊反複回響,紙上的字迹出現重影,它們脫離紙面、陡然上升……撞向我的臉!我扭頭閃避,卻看見周圍沖天的熊熊烈火,一如夢中場景,無數惡靈在空中環繞,呼呼的風裡,尖嘯不斷,聲音刺得人耳膜生疼,慌亂間仰望,遠處高塔忽地放大,向我迎來——
“汪嗚!”我驚叫一聲,甩着腦袋向後跳開,這才恢複了神志,四下一看,我仍在空蕩的廠房裡,到處彌漫着鋼筋的氣息。
我粗喘幾聲,重又踱爪上前,拱開鐵架床的床墊,将這張詭異的紙塞進去,再扭頭将手稿合上放整齊,接着叼起被褥,把手稿全部蓋好,最後自己踩上狗窩轉了兩圈,“噗通”趴下。
「塔」?「塔」是什麼?
我把腦袋擱在前爪上,思忖了半天也沒得出個結果,隻覺得這幾晚反複出現的夢境說不定與姐姐研究的課題有關,有什麼聯系我自己也說不清,可如果沒有,剛才的幻覺又是怎麼回事?害……姐姐,要是姐姐還在身邊……想着想着,淚水又湧上眼眶,突如其來的悲痛使我再沒心思想其他一切了。
我正埋頭啜泣着,黑暗中突然傳來一陣悉悉窣窣的聲音,我一驚,趕忙吸了吸鼻子,忍住哭,警惕地支楞起耳朵,循聲望去。
黑白的視野裡一切如常,那聲音潛入了纜繩圈中,迅速移動。我抖擻白毛,緩緩起身,擡頭嗅了嗅,空氣中傳來一股特殊的騷味。
不會是黃鼠狼闖進來了吧?想到此處,我空了一天的肚子竟不争氣地叫出聲來,我俯下身,豎着毛将低吼壓進喉嚨裡,緩緩地向繩圈的另一頭堵截過去。
果然,眼見着有什麼東西竄到近前,真是一隻肥碩的鼬鼠!
我嘴裡立刻分泌出大量唾液,刺激着體内屬于犬類的細胞——吃掉它!
誰知我剛張開嘴,鼻尖就一陣刺痛,我嗚咽一聲跳開去,細細一舔,滿嘴的血腥味。該死!再看時,那鼬鼠早已不見了蹤迹。
我不甘心,低下頭将鼻子貼緊地面,那種味道一直延伸到擺放大型機械的陰暗角落。我甩了甩腦袋,一路尾随過去。
黑暗中,我聽見自己的爪子哒哒地踏過水泥地,臭水潭裡的孑孓應聲跳開。望着兩旁空洞的機械,有些已經坍塌得差不多了,隐約可以看見鐵器的斑斑鏽迹。
我在一處排水管前停下,如果鼻子沒騙我的話,那鼬鼠應該是順着管子爬上去了,我後退兩步擡起頭,犬類在黑暗中的視覺極好,這也是我選擇晝伏夜出的原因之一,因為所看到的世界全是由黑白灰構成的,那麼在一大團黑色中,不同程度的黑反而更加分明了。
這時,有什麼東西在上方閃了一下,好像許多隻鼬鼠正聚到一起,我發出了抑制許久的低吼,壓下腰來,後腿彎曲,躍躍欲試。然而,它們将自己隐藏得很好,完全與黑暗融為一體。我不耐煩起來,思考到多種可能的危險,猶豫要不要轉身跑開。豈料就在我低頭的瞬間,一張大網從天而降!接着有個黑影一躍而下,狠狠揪住我的頸皮,我“汪嗚”一聲扭頭便咬,後腦随即一陣刺痛,昏迷前,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竟是:
“今晚有狗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