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

“世子落水了！”

“誰會水？快救人呐！”

“……”

衆人驚慌失措，院内的呼喊聲此起彼伏，尖銳又嘈雜，好似要劃破夜空。

約莫一刻鐘後，沉至水底的司卿猛地睜開雙眼，借着岸邊燭火透下來的光亮，她看清了面前那張放大的俊臉。少年的胸膛緩緩起伏，每一次吐息都帶出一串水泡，俨然是一副快斷氣的模樣。

她在心底悠悠歎了一口氣，果然如她所想——她雖然恢複了神識，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翠兒命不該絕。

她欲求速死而不得，此乃天道所降之桎梏，縱有萬般不甘，亦難以掙脫。

思緒回籠，周遭刺骨的冷意瞬間席卷全身，池水流動間，縷縷青絲肆意飄散，又相互糾纏。

當她覆上少年冰涼的唇瓣，緩緩渡入氣息時，耳邊忽然傳來岸上幾個婢女帶着哭腔的聲音。

“已經過了兩刻鐘了，怎麼還沒救上來？”

“嗚嗚嗚……世子和殷少爺……多……多半是……不行了……”

“這該如何是好？王爺和王妃還不知道呢！”

幾個婢女在岸邊急得跺腳，卻也想不出什麼有用的法子來。

突然，其中哭得最厲害的那個婢女止住了眼淚，轉頭朝着門口提着燈籠的小厮喊道：“王五！快禀告王爺！殷少爺尋了短見，世子……世子他殉情了！”

殉情？要是真有人能為她殉情倒好了。

她渡劫七次，可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人，情劫難渡，要是有人能為她殉情，倒也不失為一個渡劫的法子。

可眼前的少年卻并未給她繼續思考的時間，不知從何時起，少年那雙強有力的雙臂已經将她緊緊環住，眸底溢出的情愫是她看不懂的。

她下意識想要從權無心懷中掙脫，幾番拉扯下，卻被摟得愈發緊了。冰冷的池水中，兩人唇齒相依，呼吸交織，在水中漾起一串串細密的氣泡。

緊接着，權無心雙腳猛地一蹬，用力劃水，帶着她朝着岸邊遊去。

“嘩——”

突然炸開的水花聲，驚得岸上的一衆下人看直了眼，呆愣地盯着趴在岸邊，狼狽喘氣的兩人。

直到一陣夜風吹過，冷意滲入衣襟，他們才如夢初醒。

“世子！”

“殷少爺！”

小厮們迅速甩掉外衣，一個接一個的跳入水中，濺起層層水花，好半天才将兩人扶上岸。

世安居内，

碳火噼裡啪啦地作響，暖紅的火焰将屋子裡的寒意驅散得一幹二淨，兩人沐浴更衣後，各自端着一碗姜湯在桌前相對而坐，辛辣的氣息混着絲絲縷縷的熱意在空氣中袅袅升騰。

“你……”

“你……”

出聲的瞬間，兩人皆是一愣。

權無心輕咳一聲，指尖輕輕摩挲着瓷碗的邊緣，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司卿那微微泛着水光的唇瓣上，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适才水下的場景。

“世子原來會水？”

說罷，司卿輕輕吹了吹碗中冒着熱氣的姜湯，淺飲了一小口。

權無心低低嗯了一聲，聽見司卿唇邊溢出一絲輕笑後，一抹紅暈迅速從他的耳根處蔓延開來，有些窘迫地低下了頭。

他能說，那次被翠兒姐姐從太湖中救上岸的人，不是他嗎？

靈魂穿越異世，在這裡被叫作‘奪舍’，是邪修的術法，若被傳了出去，他不得被活活折磨死。

而今夜，當那抹單薄的身影不顧他的阻攔，決然縱身躍進了那片幽冷的荷塘時，他隻覺心髒猛地一縮，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沉重的呼吸聲不間斷地灌入耳中，他的腦海一片空白，腳下不受控制地狂奔，待跑到荷塘邊，望着那沒有絲毫漣漪的水面，他心頭莫名地慌亂起來。

那一刻，他是真的生了同她一起死的想法。

他雖然不知表哥為何三番兩次要自盡，但或許……或許死後，他能帶她回到那個世界。

那裡，人人平等，對女子足夠尊重，他能給她想要的一切。

權無心深吸一口氣，喉結上下滾動着：“表哥，你聽我……”

“世子，夜深了，休息吧！”

司卿仰頭将碗中的姜湯一飲而盡，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随後轉身上了榻，徒留他一人愣在桌前盯着瓷碗内氤氲着熱氣的暖湯。

夜風在窗棂外呼嘯而過，權無心起身時不禁哆嗦了一下，才發覺屋外的寒意似乎更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