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一但有事做,日子便過得快了起來。
司卿除了思考如何安穩渡過此生之外,就是考慮着何時去見謝忱為好。
鑒于此間正值年前政務繁忙之際,且那人似乎不太待見她,突然拜訪恐惹人不悅,說不準一個眼神就回了她的請求。
要不,再等等?
巧的是,臘月二十五,宮中派人送來了貴人的旨意。
歲末宮宴,太後特意命恭王将殷卯帶進宮,說是想瞧瞧來年的桂冠才子。
自然,謝忱也在。
太和殿内,燈火通明,絲竹之聲,铿锵悅耳。
觥籌交錯間,瓊漿盈盞,席間人陸陸續續向聖上與太後獻上歲禮,其中不乏玉器珍品,但讓司卿感到驚訝的是,居然有人送出了延年益壽的靈丹。
修士煉制丹藥,用以精進自身修為,大都是什麼洗髓丹、培元丹等等,與修行有關,一般不會贈予外人,更何況是毫無靈力的凡人。
是以,丞相的這顆靈丹又是從哪兒得到的?
蟠龍燭火下,司卿蹙眉沉思,能看得出來,此丹品相上乘,絕非平庸之物。
“表哥?”
權無心忽地轉過頭來,發尾間垂下的紅瑪瑙串珠掃過席案上的鎏金酒壺,耳畔響起的碰撞聲引得司卿稍稍擡眸。
“何事?”
身着玄色蟒袍的少年淺淺一笑,膝行着往後挪了半尺,帶起的風拂過案旁的金漆木雕鶴立燭台,他瞳孔中的點點星光在燭火下明滅。
少年蟒袍廣袖下翻出細密的雪貂毛,不經意蹭過司卿垂于案側的指尖,緊接着,一粒渾圓的丹丸落至掌心。
“這是……”
權無心伸手替她斟滿酒盞,鎏金壺嘴懸在玉盞上方三寸,正好掩住他翹起的唇角,卻遮不住眼底跳動的碎光。
見狀,司卿垂下眼睫,指尖輕輕摩挲着丹藥的紋理,一股熟悉的味道襲上鼻尖。
生機丹?
少年輕輕放下酒壺,眉梢微揚,蓦地傾身将酒盞遞至司卿手邊,溫熱的吐息裹着絲絲得意鑽入耳中:“表哥,這粒丹丸如何?”
“恭王府獻禮——”
!
内侍的嗓音陡然拔高,而權無心堪堪隻用一隻手肘支撐着整個身子,聞聲一個激靈,差點兒将手邊的酒盞打翻。
“世子,走吧。”
司卿伸手扶住玉盞,随手取出案幾旁的卷軸,等權無心坐回案前捧起嵌寶紅木錦盒時,才擡步跟在少年身後朝大殿中央走去。
“皇祖母,這十八顆雲水珠是孫兒親手挑選的,做飾品最是好看。”
權無心捧着的錦盒已然打開,顆顆明珠在暖黃的燭光下泛着瑩潤的光澤,隻需一眼便知錦盒中的寶珠品質不凡。
大殿兩旁的席位間陸續響起被刻意壓低的驚呼聲。
“是……是昆侖山中的雲水珠?”
“那可是神息天珠啊!”
“算作無價之寶也不為過,世子一出手便是十八顆!整整十八顆呐!”
“從前隻是聽人說起,沒成想今日竟見到了真品!”
雲水珠又稱神息天珠,是昆侖山中所蘊含的神息經過上千年乃至上萬年才能凝結成的實體。
而權無心所獻上的雲水珠不僅圓潤飽滿,色澤更是上乘,顆顆通體泛着月藍的瑩光,若是單單隻做飾品,實在暴殄天物。
高位上衣着華貴,氣度雍容的老婦人對此物似無甚在意,隻是慈愛地望着大殿中央的少年郎,緩聲道:“飏兒能時常進宮同皇祖母說說話便是好的,無需費盡心力去尋來這等奇珍異寶。”
“母後,您忘了飏兒如今正在太學内讀書,歲後還要參加春闱,可不像從前那樣能日日進宮承歡膝下,想來空閑的時間應是不多。”
紫檀雕龍椅上的郯皇捂嘴輕咳兩聲後,接過話頭,繼而笑着看向大殿中央的少年,強撐起虛弱無力地身子,打趣道,“飏兒為皇祖母準備了如此别緻的禮,不知又給皇伯伯準備了什麼?”
聞言,權無心上前半步,朝郯皇拱手行了一禮,順勢從懷中取出一方青玉匣,遞于蟠龍柱旁靜候的内侍。
鎖扣‘咔嗒’輕響,殿内頓時漫開陣陣丹香,混在龍涎香霧裡竟覺格外清冽,令人神清氣爽,仿若年輕了十幾歲。
緊接着,泛着柔光的青玉匣被打開,三顆渾圓的金丹正靜靜躺在绛色錦緞上,丹紋玄妙,如活物一般流轉。
郯皇面色一喜,猛地擡眸看向殿中央的權無心,問道:“此為何物?”
“此丹名喚生機,許對皇伯伯的身體有益,故而獻上。”
權無心話音剛落,郯皇那雙因激動而輕顫的手正緊緊地捧着青玉匣,目光中充斥着溢于言表的興奮,而端坐于一旁的太後卻神情微變,輕撫雲水珠的指尖蓦地頓住,眼底掠過一抹凝重。
“飏兒有心了,”郯皇深深吐出一口濁氣,待稍稍穩住心神後才将面前的青玉匣合上,随即看向少年身旁着靛色錦袍的男子,朗聲問道,“今年玉華台茶會的魁首,可是你?”
司卿上前一步,朝郯皇躬身行禮後,沉聲回道:“回聖上的話,那日是草民僥幸而已。”
許是因權無心獻上的生機丹确有奇效,不過是聞了聞氣味,郯皇整個人的精神氣已經同常人無異,他坐直了身子,目光看似漫不經心地在大殿内遊移,卻在不經意間,飄向了大殿右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