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司卿睫毛微顫,先嗅到的是松竹香混着血腥味的奇異氣息,她緩緩睜開雙眸,帳頂金絲勾勒的并蒂蓮清晰可見。
半晌後,她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腦袋,側頭朝榻前看去,月光透過濕漉漉的窗紙,在謝忱略顯蒼白的臉上肆意流淌。
“殷侍郎感覺如何?”謝忱擡眸,浸着霜色的目光落在司卿身上。
“多謝。”司卿低低出聲,撐起身子緩步行至謝忱面前,卻在看清他腕間的紅線時倒吸一口涼氣,“……逆脈之術!”
謝忱眉峰微挑,唇角揚起一抹弧度,将手腕遞至司卿眼前:“怎麼?侍郎見過?”
司卿連連擺手,下意識向後退了半步:“下官隻聽人說起過,是以靈脈為橋,渡人氣血。”
稍有不慎,便會筋脈盡斷。
可謝忱除了臉色難看些,其餘與平時并無兩樣,仿佛為自己重塑筋脈,穩定神魂對他來說不過小事一樁。
司卿心底莫名湧起一股難以抑制的好奇,鬼使神差般地向前走去,待她反應過來時已經行至謝忱面前,而自己的手正在朝男子的耳廓探去。
“你!”
謝忱原本平靜的面容瞬間繃緊,無人看見他玉白的脖頸泛起薄紅,甚至連耳垂都染上珊瑚色。
似想到什麼,他猛地起身躲過,而司卿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指尖,卻不小心觸到他翻飛的袖口。
電光火石間,靈脈相連的刺痛感順着縷縷絲線竄了上來。
謝忱下颌繃出淩厲弧度,左手重重按在身旁的圓柱上,右手指尖倏地凝出冰魄般的光暈,數道藍芒自他心口剝離,順着指節遊向司卿心脈,所過之處肌膚泛起霜色紋路。
“這……”司卿連忙後退與之拉開距離,她垂眸看向自己腕間又深了三分的紅線。
她居然在吸收謝忱的靈力!
謝忱面色凝重,骨節分明的手指從桌上滑落,不受控地痙攣着,他感覺喉間鐵鏽氣越來越濃,“……侍郎在懷疑什麼?”
“大人靈力充沛,”司卿擡手,在掌心凝出一朵水蓮,下一刻,水蓮帶着她的質疑緩緩逼近謝忱,“充沛得有些不似常人。”
謝忱伸出指尖輕輕一碰,水蓮應聲裂開,碎片陸陸續續掉落,在觸及地面的一瞬消失不見。
“侍郎便是如此對待救命恩人的?”謝忱調整好呼吸,淡淡開口,嗓音稍帶着幾分暗啞,自顧地坐回了楠木圈椅上。
司卿斂起眼中的驚詫,朝謝忱微微拱手行禮:“是下官逾矩了,今日還要多謝大人才是。”
“侍郎知道就好,”謝忱起身時,官服下擺金線繡的雲紋突然遊動起來,化作隻雪貂鑽進司卿的袖中,“屆時可别忘了你的承諾。”
窗外打更聲悠悠傳來,與此同時,謝忱的腳步聲也在夜風中漸次遠去,司卿垂目看向袖擺處多出的繡樣,目光在燭火間躍動,複雜難辨。
她輕輕拂過掌心呼之欲出的幽藍,聲音輕得像在說禅:“靈力真是個好東西,能讓該死之人活着,也讓想活之人……求死不能。”
她本就不是個以德報怨的人,既然有謝忱這個大靠山,何不拿來用用?
忽然,門外響起輕重不一的腳步聲,在門扉開合之際,權無心匆匆掀簾而入,神色急切:“表哥,謝太常說國師給他的丹藥有奇效……”
少年見司卿坐在窗前,面色與往常無異,忽地快步上前将她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語氣中滿是欣喜:“表哥,你真的好了?”
司卿低低嗯了一聲,目光依舊落在窗棂外晃動的松枝上,她悄悄攥緊覆于掌心上的袖擺,絲緞上還殘留着松竹清香,随着夜風不斷送入鼻息間。
她突然低頭看向手腕處,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一條隐隐泛着幽光的紅線。
謝忱的靈力确實磅礴,不知他師從何處?
思及此,司卿将各宗各派那些出類拔萃、聲名遠揚的弟子逐一回想,卻怎麼也搜尋不到關于此人的半點印象 ,似乎從未聽聞過他的名号。
當她默念心法,緩緩運轉體内靈力時,腕間的紅線瞬間光芒大盛,從謝忱那兒渡來的靈力非但沒有排斥她的調動,反而自然而然地融進她的血脈,又源源不斷地湧向四肢百骸。
他……居然如此大方?
任由自己随意運轉他的靈力,竟毫無阻攔之意!
真乃大義!
既如此,那她便不客氣了,郯國靈氣枯竭已久,也該再度複蘇了。
翌日,
天還未透亮,恭王妃的貼身嬷嬷便帶着一衆婢女來到世安居院門外侯着。
直到晌午十分,司卿剛推開院門,耳邊便傳來一陣齊整的問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