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談懷玉淡定朝他斂衽行禮。
陳浮确飛身下馬,理了理衣間皺褶:“聽說談姑娘一向不屑與我們這些平庸之輩交往,怎麼今日還有閑情來這兒賞菊?”
衆人的目光随之聚焦在談懷玉身上。
“自己承認平庸就得了,偏要拉上其他人墊背。”柳文清小聲嚷嚷,送了個白眼。
談懷玉心中對柳文清的話表示無比贊同,然後低頭恭敬回複:“天朗氣清,秋風和暢。正好文清相邀,便來此與大家相聚。”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陳浮确輕哼一聲,徑直走過。
“你是何時與陳浮确扯上了關系,他竟這般無禮!”柳文清抱怨幾句,轉而換上了一絲玩味的笑容,“不過,這樣看來那些傳聞果真可信。”
“哦?”
“承東坊中的府邸,幾乎全都被他翻牆進去過;上京城中的角落,他甚至比禁軍還清楚。”柳文清補充,“不管長公主如何教育收拾,他都不長記性。”
“還翻牆呢?”
這談懷玉妥實不知。一想到那張側臉與兒時恩人極為相似,或許是某人曾在合光七年二月十八翻進過談府後院,恰巧救起不慎落水的她。隻因某人年紀尚小,記性略差,轉頭就給忘了。
“那可不是嘛。”柳文清依言點頭,“你可要小心些,那人僅剩記憶全被他拿來記仇了。可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無緣無故針對起了你。”
這話倒是事實,談懷玉至今沒能想通針對她的緣由。
跟着入了正苑,才發現今日園中貴女多得出奇。好些不在應邀之列,一聽世子要來,主動向柳文清送禮,隻為能獲得帖子。更有甚者鑽了柳文清未署名的空子,把到手的帖子高價抛了出去,以此大賺了一筆。
文清一面含笑問好,一面指揮婢女,接着發自内心地感慨:“難得本姑娘有這麼高的人氣。”
談懷玉笑道:“亂而不雜,雜中有序。我當真佩服。”
柳文清滿不在乎地說道:“我是庶出的女兒,不比我的嫡姐。嫡姐時常被嫡母督促着打理家事,偏偏她不肯學,硬逼着我幫她。我看得多了,做得多了,自然會了。”
談懷玉沒想到看似開朗活潑的柳文清竟有這種往事,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她們對你好嗎?”
“若是對我不好的話,我早生了大病,一命嗚呼了。”柳文清笑得輕松,“沒想到吧,跟戲文裡的不一樣,他們從不苛刻我的吃穿用度,僅僅不搭理我罷了。”
“文清……”
“别。誰稀罕跟她們說話啊,有病。”柳文清制止懷玉的安慰,“我悄悄告訴你,我是故意将那些未署名的帖子賣給牙人,那些牙人高價賣出,我可以從中抽出一半油水。錢是個好東西,不賺白不賺。”
那邊陳浮确繞過各色各态的菊花和簇擁的貴女,徑直落了座。
“我說這眼皮怎麼跳得這麼歡呢?原來是本人有幸與襄王世子同席。”
說話者正是高家獨子高成耀。京中人皆知陳高兩家本是世交,又是近鄰,因而同齡的陳浮确與高成耀自小交好。而十幾年前高成耀父親高易棄官後,子輩便不再為官,繼而從商。近些年更是一躍成為大曆第一富商。
陳浮确挑眉不語,似在說:知道就好。
“我還以為世子來此是為賞菊,不想你目不斜視地路過開得正好的菊花,看樣子像是另有企圖啊?”高成耀含笑瞟了眼遠處。
陳浮确立刻明白他的目光指向正與柳文清交談甚歡的談懷玉。
“呵。”某人嘲諷一笑,“另有企圖?單純看她不爽而已!”
“談姑娘不說豔色絕世,好歹算是出水芙蓉。我頭回見面,瞧着娴靜有禮,完全不像是會主動招惹人。”高成耀打趣道,“該不會是你在那個姑娘身上吃了啞巴虧吧?”
高成耀真是哪壺不開專提哪壺。
陳浮确又是想到面對談懷玉的種種不爽。惡狠狠道:“不過中人之資,卻是油嘴滑舌,一堆歪理。”
“噢?”高成耀頓時生了興趣,“論油嘴和歪理,這京中竟還有超過你的?”
“你……”
“行了,九如。”成耀換了話題,“聽說談将軍如今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其骁勇善戰,斬獲敵将,軍中提起他皆對他欽佩不已。他與你同為武職,要不差人引見交流一番?”
“不用。”陳浮确擺了擺手,“還有,不準稱我為‘九如’,這字聽着像個姑娘。”
“這可是你最珍愛的阿爹親自為你取的字,你還不喜歡?”
“我說東,你答西。”陳浮确皺眉,“難怪咱倆見面還沒說幾句話,就開始互嗆。”
“你還知道呢?”高成耀裝作委屈歎氣,“回頭我便向餘淑告狀。”
陳浮确冷哼一聲:“沒出息,吵不赢找媳婦。”
“羨慕?那你也去找一個呗。”
“别,我還年輕,有大把的事幹。”陳浮确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我可不做守妻奴。”
席間正說笑着,忽聞琴瑟相鳴,一位華服貌美女子即興吟詩作對,獲得滿堂喝彩。
談懷玉:“林姑娘這首詩做得不錯。”
聲音不小不大,落在鴉雀無聲的正苑裡卻是清晰可辨。
霎時,方才嬉鬧的貴女皆是停下動作,隻是盯着懷玉。
她是幹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嗎?還能同時受這些貴女的矚目。談懷玉渾身宛如定住,急忙悄聲詢問柳文清相關情況。
“衆人向來見風使舵,定是她們看你方才被世子針對,有意排擠你,想以此讨得世子歡心,所以故意沒事找事,等着挑你錯處。”
難怪,柳文清明明不喜歡陳浮确,但從未在他人面前表露分毫。
“哦?”林菁菁聞言轉身,走近幾步,衣間的佩環叮當作響。“深居閨閣的談姑娘也認得我?”
“談姑娘并非聾啞,自然是知曉的。”席間一位水綠長裳的貴女淺笑附和。
柳文清心中白眼早已翻上天,還是讪笑解圍:“那肯定啊。我們上京的大美人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
林菁菁對于這些吹捧早就見怪不怪,還是緩了緩臉上的神色:“柳姑娘,你這地雖寒酸了點,不過能請到世子,也算是讓此地生了輝光。”
一聽這話,柳文清猛地起身,餘光瞧見拉她衣袖的談懷玉輕輕搖了搖頭,卻還是憋不下那股惡氣。咬牙道:“我記得從未向林姑娘遞過請帖,在此好奇一問,不知姑娘是從哪方買手淘來的帖子?”
“就是奇了怪了,真不知今日園中有誰在啊,引得林姑娘下了這麼大的功夫?”柳文清故作驚訝地捂住嘴巴,“呀,該不會是林姑娘口中的世子吧?”
席間觀戰的陳浮确手忽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