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懸案未破,家家戶戶整日緊閉門窗,唯餘幾位膽大之人仍舊沿街兜售,恰見一群官差浩浩蕩蕩,從北而至停在南瓦。
為首亮出令牌:“大理寺查案。”
兩排壯漢一想到數日前在南瓦走失的秀娘昨夜在漢雲湖尋到了屍身,哪敢阻攔,連忙讓路。
剛進長廊,便聽守衛與身旁悄聲交談。
“近日官爺中新增了好些粉面桃腮的小郎君,尤其是那位,明顯比别人矮了半個腦袋,生得卻……”
“少說閑話!”
某個官差猝不及防地回頭呵斥,說小話的壯漢猛地趔趄,還是在旁人攙扶之下才穩住了身形。
那邊陳、談、薛三人行至無人處,迅速脫掉包裹在外的黑紅官服,又服用張太醫事先準備的避毒丸。
“穆某稍後去往秀娘失蹤勾欄搜查以迷惑兇手,待滿春苑中旗花起,我等便攻入苑中,擒住虞老五和兇手等人。”穆澤抱拳,“接下來隻能靠大家随機應變。諸位,保重。”
三人目送穆澤領着官差奔往案發之地,随即轉左,朝小路盡頭走去。
“欲煉成長生不老的精丹,眼下還需一心兩脾,也就是兩男一女。明日初一,必有男子被挖去心髒,為今之計,将兇手目标對準我們三人,方能破局。時間緊迫,薛某先進,探明西梁暗探虛實後再與你們會合。”
話畢,薛良前行數步,又重新拿着滿春苑的布局圖退了回來。
“薛某不懂地圖,世子,這一寸該是多長?”
一個學富五車的大理寺少卿會不知道一寸是多少?
陳浮确就知道薛良沒安好意,這不是拐着彎揶揄他口中的“寸步不離”嗎?
某人闆着臉往談懷玉身側跨了一步。
薛良甚是滿意地欸了一聲:“這才像是蜜裡調油的新婚夫婦。切記,兇徒狡詐,莫要露出破綻。”
一抹靛藍身影飛快消失在拐角,餘下兩個揣着明白裝糊塗的糊塗蛋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尴尬得不知所措。
陳浮确适時咳嗽一聲,打破此刻詭異的寂靜。
“你我既假扮夫妻,那還得改了稱呼。”
談懷玉耳朵倏忽一紅,垂頭瞧着身上男裝,張口結舌道:“表、表哥?”
“咳。”他清了清嗓子,“那依往日的化名,陳九如和王大星,對外宣稱你我是表親。可好?”
她點了點頭,又是一陣沉默。
本來以為不過是演上出戲。可自進了南瓦,感受到某人目光,僅是并排走着,談懷玉也覺得夕陽灼灼,生生燎得整個人發燙。
分明是她提出假扮夫婦這個法子,如今倒是矯情起來了。
“薛大哥獨自入苑,身邊沒個侍衛?”
“不必憂心。”上空傳來一道爽朗的笑意,“别看他是個文弱書生,但論起逃跑,整個上京他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表哥似與薛大哥同從一師?”
“我與他同時向大将軍拜師學武,想着學成之後,各憑本事決定稱呼,偏偏每回比試逃得比兔子還快。”他輕哼,“武藝不及我這事兒暫且不提。憑什麼大上幾歲,我便要喚他師兄。”
談懷玉無奈搖頭,他的思維總是異于常人。
“那啥。”他執扇替她擋了夕陽,“醉酒翻進談府後院,确實是我本意。不過我現在完全記不起來,若是做了無禮之事,你暫且饒恕,待我想起來後再懲罰。如何?”
他還有臉提這事!
談懷玉才不管某人近乎讨好的語氣,翻了個白眼:“好端端的,提這做什麼?”
他心中深信那夜定是惹惱了她,否則依談懷玉那顆玲珑心,不至于一提就急眼。
于是笑眯眯地快步跟上:“欸,走那麼快做什麼?說好寸步不離啊。”
兩人前後進了滿春苑,雖說音樂嘈囋,燈燭輝煌,四處彌漫着甜柔的粉紗暖香,但瞧着往來酒客遠不如上回。
“總算等到二位稀客。”那個年近半百擦脂抹粉的女人眼尖上前,連帶着金珠耳墜子在脖間蕩來掃去。
陳浮确察覺老鸨的用詞,微微蹙眉:“你認識我們?”
紫芳撚着手帕,朝他羞澀一笑:“公子玉樹臨風,豪擲千金,奴家怎會忘記?”
聽到身旁冷哼,他急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哎喲,瞧奴家這張嘴,公子恕罪。”紫芳認出懷玉女扮男裝卻沒戳破,隻是輕拍自己嘴巴,扭捏地向她作了揖,“奴家的意思是,距上回二位來我們滿春苑已有兩個多月,這回還是打算随意逛逛?”
“找個清淨地,聽小曲,吃花酒。”談懷玉上下打量紫芳,然後朝她扔了塊銀子。
“多謝多謝。”
紫芳笑意未減,招呼幾個姑娘領他們上了樓。
陳浮确瞧她面色不虞,莫非是妒忌了?
他壓了壓上揚的嘴角,歪頭湊近,問:“還在生氣呢?”
“演戲。”
“不愧是平常貫會裝病之人,假扮夫妻這個戲碼遊刃有餘啊。”他故意拖着腔調,“那你說,我是該演有求必應,或是欲拒還迎?”
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莫名其妙又開始陰陽怪氣。
“随你。”
“成。”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字,落了座,點了頭,由着姑娘們斟酒唱曲。
其中一位長眉入鬓的紅衣美人往瑞獸金爐裡添了少許檀色的香粉,瞬即薄煙袅袅。
“奴家晴水,餘下是奴家的幾位姐姐。還未請教二位貴客尊姓大名?”
“陳九如。”他皺眉,執扇避開美嬌娘貼上來的桃腮粉臉,接着右手向對面一伸,“那是我的表妹,王大星。”